反觀築基修士,修行年頭還不長,家中多有親眷在世。
塵緣未了。
宗門表奏朝廷爲之請功,賜金封爵,哪怕自身無意于此,也能惠及親眷。
所以參合宮此次出師東征,封爵的好事會落到築基弟子頭上,陸缺斬敵過百,多半是能撈到個爵位。
雪初五和陸缺解釋了這些,然後取出水囊喝了些水。
陸缺低頭一笑,臉色又随即黯淡。
封爵是光耀門楣之事,多少人畢生之夙願,但沒有親人能看到他爲門楣增光了。
念頭即生即滅。
………
嚴高玄沖陸缺招手道:“師弟,過來幫忙。”
死魚眼的嚴師兄彎腰掀起衣襟,露出脊背。
就見五根銀錐連根沒入血肉,傷口處流血不多,但已擴散出巴掌大的烏青色塊。
銀錐顯然有毒。
“這五根銀錐很邪門,本身隻是刺入一半,我想自己運功祛除時,靈力流轉,立即全部刺了進去,而蘊含的毒性已經深入血液,我的雙腿都動彈不得了。”
嚴高玄講述受傷詳情,眉頭緊鎖,右拳攥得筋節畢現,應該是在承受痛苦,但又以強大的意志力忍耐。
陸缺定睛觀察,從外在傷口看不出來所以然。
于是伸指搭在嚴高玄手腕,凝聚靈力如絲,深入其脈絡,探查具體傷情如何。
不曾想這一絲靈力,迅速被刺入嚴高玄體内的銀錐吸收,猛得又深入幾分。
嘶!嚴高玄倒吸涼氣。
脊背上已經變成五大豆大的血孔,汩汩往外流血。
陸缺連忙收手道:“這五根銀錐不能接觸絲毫靈力?”
要說死魚眼嚴師兄真是條硬漢,忍着剜骨錐心之痛,愣是沒叫喊一聲。
他點了點頭:“應該是。”
這時調息好的豐滢、鍾素、魚小魚等都過來查看嚴高玄傷勢。
魚小魚嘴癟了幾癟,眼眶很快紅了,嚴高玄道行深厚,靈器銅鶴防禦強悍,以景台宗修士拉胯的戰力,構不成威脅,隻是當時爲了役使銅鶴張翼護他,這才受得傷。
“對不起,嚴師兄,都是我拖累的你。”
“别哭!我既是你師兄,就有責任護在你前面。”
豐滢深受暗堂栽培,所知的陰邪手段更勝于師兄弟,看出銀錐邪門,建議道:“嚴師兄暫時先封住氣機流轉,免得毒性進一步擴散,等回到叢雲戰舟,咱們再請南宮掌事出手施治。”
嚴高玄搖頭,“來不及。”
“怎麽?”
“毒性現在正在侵蝕我的脈絡,估計用不了一刻鍾,我的脈絡就會枯萎,屆時修爲盡喪。”
衆人臉色一暗。
鍾素近距離看了看傷口,挽起衣袖道:“要不這樣,你忍着痛,我用匕首豁開你的皮膚,把這幾根銀錐硬拔出來。”
嚴高玄沉靜如水,“隻能這樣。”
陸缺立即擋住準備動手給嚴師兄施治的鍾素,把她推到一邊兒,沉着臉道:“先别胡來,我剛才用靈力探查嚴師兄傷情,有根銀錐距離心髒僅有小半尺,如果冒然動刀的話,很可能傷及嚴師兄心髒。”
鍾素急道:“那你說怎麽辦?”
陸缺略作沉吟,“我用體魄之力出拳,把五根銀錐震蕩出來。”
“嚴師兄現在不能動用靈力護體,你出拳隻怕會傷及他的髒腑。”
“我有九成以上的把握。”
“不是我不信你的實力陸師弟,這事人命關天,千萬别這麽自信,我覺得還是笨辦法最爲穩妥。”
陸缺面色堅定:“九成五以上把握!”
相對于大大咧咧的鍾素,嚴高玄自然更願意相信陸缺,開口道:“我也感覺銀錐鋒芒距離心髒不是很遠,先讓陸師弟試試。”
鍾素隻得作罷。
但同堂幾十年的師兄妹,誰也不願意對方出事。
她又交待陸缺道:“陸師弟千萬千萬小心,真能把嚴師兄的傷弄好了,讓我給你磕頭都成。”
陸缺無心玩笑,拍了拍手示意嚴高玄身後的人散到兩邊兒。
然後做了幾次深呼吸,調勻氣機。
“嚴師兄,從現在起你的保持體内完全定靜。”
“那等我十五息。”
同堂師兄都站起了身,緊盯着陸缺與嚴高玄高人,鴉雀無聲,似乎比他們兩個更爲緊張。
時間似停滞不動。
嚴高玄忍着剜骨錐心之痛,全力定靜,豆大的汗珠不斷地從臉頰滑落。
但總算靠着強大的意志力平息了體内的動蕩。
感覺氣平如水,他向陸缺點了點頭。
陸缺深吸一口氣,眸中精芒彙聚,筋骨連貫作響,揮拳落在嚴高玄胸膛。
這拳迅捷無比,宛若雷光一瞬,但在出拳瞬間卻隐含三百六十重層次,乃是《撼星拳》的力之極緻,窮盡勁力之精妙變幻。
拳風如輕靈鶴唳,勁力漣漪散開三百六十層。
分散成細微力量的拳勁,一層層地透過嚴高玄的血肉髒腑,層次有序,以免力道過重傷其髒腑,但穿透之後,又堆棧在脊背上含而不露,直待三百六十道勁力全部彙聚。
砰!
嚴高玄脊背皮膚如鼓面震顫,響起鍾鼓之音。
随後便見五根銀錐從血肉裏掙脫而去,疾射入後方岩壁,深出好幾丈,隻留下黑洞洞的小孔。
青雲浦師兄弟瞠目結舌,僵如石化。
陸缺的拳頭落在嚴高玄胸膛,好似輕盈無力,等了十幾息,突然又從背後爆發,委實匪夷所思。
這是體魄之力能做到的?
怎麽做到的?
神乎其技。
鍾素雖然劍修,可由于跟北武宗淵源深厚,更知這拳其中之難其中之妙,伸指指着陸缺鼻子,眼波劇烈震顫,“他他他他他對于仙武意蘊的理解,他他他他他甚至已經超過金丹層面。“
太過激動,鍾師姐不由結巴起來。
而聞聽此話青雲浦師兄弟無不悚然。
怎麽可能有人道行還在築基,就對仙武意蘊的理解超過了金丹層面?
衆人視線盯在陸缺臉上,都忘了問嚴高玄情況如何。
但這看似隻消耗體魄之力的一拳,其實也凝聚了陸缺心神,畢竟救人遠遠比殺人更難。
他吐出一口遊蕩在胸膛中的熱氣,咧了咧嘴,“别聽鍾師姐瞎說,她就喜歡一驚一乍的。
然後問嚴高玄道:“沒有傷到嚴師兄的髒腑吧?”
“師弟。”
“啊?”
“老實說你這拳是遠超越了築基層面對于仙武意蘊的理解,卓然有大能之風。”
陸缺闆臉道:“看來師兄髒腑沒傷,傷到了腦子,也學會瞎扯了,早知道就應該讓鍾師姐剜你幾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