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古瓦浮起蒙蒙雨光,檐角風鈴叮當輕響。
院落裏非常安靜。
陸缺體力恢複過來,繼續在院子裏演練《撼星拳》,祛除體内的封息香。
此拳術每一拳都需傾盡全力,筋骨需要承受數萬斤的巨力,因此他的肌肉線條繃得很緊,如同精鋼鑄造。
可恢宏勁力卻又要收斂于内……
伴随拳頭連續遞出,勁力在體内層層激蕩,血液首先劇烈奔湧起來。
他心跳如擂鼓,溫熱感從胸口開始往外擴散,直傳遞到指尖之末,感覺到了久違的通泰舒展。
練到第四遍。
向内激蕩的勁力觸及穴竅玄關,再次攪動起渾濁的封息香,将之排出體外。
小雨斷斷續續。
陸缺持續演練《憾星拳》,到了精疲力盡才停下。
休息了睡一會兒,凝神體查體内狀況,已經依稀能夠感覺到命火的微光,不過依舊不能運轉周天釀生靈力。
驅毒猶如醫病,病去如抽絲。
有了确實有用的辦法,陸缺也不是很着急,草草洗漱,就回房睡了。
………
連續練了十六天《憾星拳》,全力以赴。
陸缺終于把體内封息香祛除幹淨。
讓他預料不到的是當時煉化宋聘所得的靈氣積蓄,因爲周天無法運轉,也散布在了穴竅玄關之中。
封息香始終封着穴竅玄關,外圍又有厚重的靈氣包裹,仿佛形成了堅固的繭。
陸缺以《撼星拳》激蕩體内,散布于穴竅玄關中的靈氣積蓄受到牽引,也在不斷地揉打着命火。
這種情況其實極其危險。
換作尋常修士,穴竅玄關會因爲承受不住過多的靈氣積蓄受到不可逆的摧殘。
但陸缺體魄強悍如一流先天妖獸,承受住了靈氣在穴竅玄關中翻湧。
于是轉危爲機,否極泰來。
每個穴竅玄關都受到靈氣的劇烈沖擊與擠壓,效果遠超過九轉九倒逆煉經脈,就把虛浮的道行給凝實了。
兩千四百團命火整齊劃一,猶如氣勢嚴整的精銳之師。
當然,好事不能占盡。
宋聘的靈氣積蓄在這十六天裏沒能流入陸缺丹田,就随着《憾星拳》勁力激蕩,漸漸反哺于天地了。
沒能爲陸缺點燃一團命火。
宋聘生前跟着魏寶恭敵對陸缺,死後靈氣積蓄也不爲陸缺所用。
天機就是如此之玄妙。
而陸缺也不清楚白土崗化成飛灰的就是宋老兄,徹底祛除封息香後,心裏就把這件事淡化了。
這天清晨。
陸缺練完氣從房間出來,雪初五已經在院子裏等着。
按照童信的安排,雪初五早該去拜訪景州的其他宗門和修行世家了,隻是放心不下傷勢未愈的陸缺,才在北武宗待到如今。
師弟今早看起來神采奕奕,像是徹底好了。
雪初五左右瞧瞧,欣然而笑。
“體内沒有封息香殘餘吧?”
陸缺道:“我早晨内視穴竅玄關,感覺已經清理幹淨。”
雪初五捏着手指,笑容緩緩褪色,輕聲說了句,那就好。
陸缺好了,兩人很快就得分道揚镳,想起這個,她高興不起來。
陸缺清楚雪初五想的什麽。
可修行路上岔路千千萬,每個都有要走的一條,即便如膠似漆的道侶同時不能時時刻刻相守,如今兩人道行尚淺,各自走适合自己的路子或許進境更快。
雪師姐自幼拜入宗門,性情相對溫和,與玄門正宗的同輩切磋就能有所收獲。
而切磋對于陸缺的提升實在很有限。
作爲“三橋俠捕”之後,行俠仗義才是适合他的路子。
陸缺勸慰雪初五道:“童掌事雖然常把一碗水端得偏到他姥姥家,但對師姐肯定是用心栽培,安排曆練的事很有道理,不然師傅也不會點頭同意。”
“這些天我細想了想,也明白了長輩們的用意。”
“師姐冰雪聰明!”
“可我還是想跟你一塊走,苦點也沒有關系。”
雪初五握住陸缺手指,面色憂慮地輕歎了一聲。
陸缺逗雪師姐道:“師姐,《九鼎積雷》還要多久才能練到第二層?”
“道行到了築基後期預計可以,應該還需兩年左右。”
“那可太久了,我着急娶你。”
“師弟?”雪初五緩緩擡起頭,認真地看着陸缺的眼睛。
兩人結契道侶的事情,已經得到了蘇寒衣同意,幾乎闆上釘釘。
隻不過陸缺此前從來沒有主動提過。
此時忽然說起,雪初五不由得一陣濃郁欣喜,臉頰慢慢地紅了。
她蓦的笑了一下。
或許不經意,但美得驚心動魄。
世間山盟海誓千萬句,哪有一句“我想娶你”來得有份量?
“真的?”
陸缺點頭道:“我想過咱們結契道侶的儀式,就到吳州老家去辦去,我離開吳州的時拜托過一位叫何有成的朋友照看宅子,家裏都不用怎麽收拾。”
雪初五輕咬紅唇,“好。”
“可是結成道侶,不能光嘴上說說,那也得有實際行動的,所以師姐盡快把《九鼎積雷》練到第二層。”
雪初五在陸缺手背掐了一把,實際行動又沒少了他的。
不就是少燕鳥歸巢最後一步?
又跑不了。
雪初五撇嘴道:“我會盡快。”
“那兩年之後我肯定就回來找你,兩年很快過去的。”
“景州離天淵劍宗還有兩萬裏,師弟千萬小心,有些修行資源甯願不要,也别把自己置于險境之中。”
“師姐還不了解我的性格啊?”
兩人聊了許久,直到天色将近晌午。
陸缺取出最後一枚枯榮果,放到雪初五掌心裏道:“遇到擅長煉丹的宗門,請他們幫忙把枯榮果煉成枯榮丹,這樣師姐的進境就能更快些。”
“這種珍貴靈果,師弟自己留着!”
“我缺補充的靈氣積蓄丹藥嗎?”
“……”
雪初五最終收下了枯榮果,随後兩人各自回院子收拾東西,拜謝曹玉蓉、徐問、鍾世徒這些日子的照顧,雙雙離開北武宗。
山門前,陸缺回望前世塑像,呆呆地望了小半刻。
“《憾星拳》我學了。”
他默念了一句,轉身走出北武宗。
………
陸缺和雪初五同行四日,抵達景州桐陵郡。
一人往北,一人往東,該分開了。
雪初五站在岔路口,把能想到的事都交待了一遍,爲陸缺理着衣襟道:“師弟要和柳姑娘好,我也不嫉妒,隻是千萬要平平安安回來。”
“師姐也照顧好自己。”
“我手持宗門外事令拜訪其他宗門和修行世家,不會有什麽危機。”
“等兩年後我帶師姐帶吳州看蓮花,咱們家後面有條小甯河,夏天時蓮花繁盛,非常漂亮。對了,三橋鎮還種了許多桂樹,開花時候鎮子街巷十裏流香。”
雪初五重重點頭道:“一定。”
“走了,師姐。”
話說的再多也會說完,人關系再好也有分别。
陸缺走了。
雪初五看着他的身影漸漸遠去,心裏湧起一點怪異,說不上來,沖着他的背影大聲喊道:“你絕對不準食言。”
陸缺回身一笑,揮了揮手,“不會。”
此時。
天空上一朵雲層翻動,似乎有陰冷目光在上面俯瞰着分别的畫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