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洞府,牡丹香爐香殘煙斷。
陸缺先揭開香爐蓋子,清掃香灰,重新添上玉合靜心香。
神色不躁不怒。
跟進來的雪初五貼門站立,手指使勁攆着衣角,欲語還休,急得眼眶微紅,很擔憂陸缺會因爲今天的事心生芥蒂。
感情猶如瓷器,一旦出現裂痕,就算以高明的技藝将之粘合,仍然存在各自都心知肚明的暗傷。
不能不細心呵護。
可該如何解釋?魏寶恭冷不丁地跑到她洞府前,直接提起結契道侶的事,任憑是誰,恐怕都會覺得他們兩人有點問題。
雪初五咬着紅潤唇瓣,陷入沉思,到底要如何自證心迹與清白。
她看了看陸缺,陸缺面色平靜,一副通情達理冤大頭的模樣,隻是她非常清楚,此時若來一句尋常女子的慣用套路,“你不信任我嗎”,陸缺隻怕會用斷夜殺招,笑呵呵地送她離開。
思量片刻。
雪初五忽然神色一松,舉起劍指,定睛盯着陸缺。
“我雪初五起心證大誓,和魏寶恭僅有同門之誼,絕無男女之私,以前沒有以後也絕對不會有,我心我身,皆在我師弟陸缺一人,若有違背,願受千刀萬剮之刑,三魂七魄爲天地所不載。”
心證大誓,牽動三魂七魄。
伴随着雪初五吐出誓言,渾身靈力迅速向眉心處凝聚,結出一抹火苗的光,映照生魂,閃爍了幾十息,才緩緩熄滅。
陸缺目瞪口呆,沒反應過來。
“師姐至于這麽鄭重?”
“我覺得解釋再多,都不如實際行動來證明心迹。
“這……”
雪初五走到陸缺跟前,嬌氣地撇了撇嘴道:“我想讓師弟對我放心,那幹脆起心證大誓得了,一勞永逸,畢竟我長的好看,不能保證别人不對我心生觊觎。”
這份真情難能可貴,讓陸缺不由得開心一笑。
“師姐這些話可得氣死一地單身狗,把魏寶恭氣得原地升天,另外我其實非常信任師姐。”
“哼。”
“看看這個。”
陸缺從咫尺空間幾張略微泛黃的桑皮紙遞給雪初五。
桑皮紙上一排排筋骨硬朗的小楷字:
“雪初五,臨州,并原雪氏,其祖爲朝廷谏官雪朗,家族幾代仕宦,門風仁和寬厚。”
“初五之母早喪,父治學着書。”
“大夏平元五年春,參合宮望月谷堂口長老錢雲纓途徑并原郡,見初五資質上佳,天賦雷陽正體,将之招攬入宗,後由蘇寒衣開蒙授煉氣之道,同堂同輩師兄弟顧近長、梁閑心、李望等。”
“初五慕蘇寒衣爲人高孤,與同門關系交好,但皆無男女私情牽扯。”
“平元十二年,寒露,初五随陶希、範朋均出宗,與召義郡散修發生争執,擊殺煉氣六層散修,左臂受傷,髒腑中毒,回宗修養半月餘,師兄魏寶恭幾曾探望,皆被初五以男女大防爲由拒之門外。”
“……”
桑皮紙将近六千餘字。
把雪初五的家族背景,以及她拜入參合宮的大事小情都寫的清清楚楚。
都快趕上帝王的起居錄!
雪初五看的驚心動魄,額頭上都浸出了細密汗珠。
這是什麽人收集的信息?
何時收集的?
她可一直沒有察覺到過。
陸缺滿臉平靜,“落日神宮初遇,師姐那時候就應該對我的爲人有些了解,難道還會覺得我是個看到美女就當善财童子的戀愛腦?那能直接補養性命根基地靈漿是何等珍貴之物,我願意無條件地給師姐三滴,就已經說明我很信任師姐。”
這師弟真是又六又陰,防不勝防,沒一點東西是白出的。
雪初五有些頭皮發麻。
她遲疑片刻後,嗔怒地給了陸缺一腳,“你個混蛋,害我剛才白揪心了半天,原來你什麽事情都清楚。”
陸缺狡辯道:“我沒讓你起心證大誓。”
“呸!”
“呵呵。”
“我的信息誰給你收集的?怎麽會什麽都知道。”
陸缺把雙臂架在胸膛前道:“我的第二故鄉界山鎖龍關,鄉民民風淳樸,擔憂我到了外面修仙界會吃虧受騙,所以就會發動同族幫忙調查身旁的人是否居心叵測,也不能怪他們。”
八成也問不出來,雪初五索性不問了,不過她也猜得出來,收集她信息的一定是參合宮内部的人。
緩了緩。
雪初五終于在石桌前坐下來,“其實咱們隻要不心生芥蒂就最好。”
陸缺拿起那幾頁書寫雪初五信息的桑皮紙,看了眼末尾形似“長耳”的墨痕符号,嘴角揚了揚,同時祭起一縷離火火苗,把桑皮紙焚爲灰燼。
“師姐的信息,并非我主動收集。”
“好了好了,就當咱倆扯平!”雪初五幽幽地瞪了瞪陸缺。
“行,不說此事……剛才看魏寶恭此人,好像很有心機很有威望的模樣,大概會搞出來點什麽麻煩吧?”
“唉。”
………
魏寶恭和幾名師兄師弟師妹,很快把荒置四年的洞府打掃了出來,掩門閉戶,探讨如何才能迎娶“白富美”。
不過不巧的是魏寶恭的師父正處于閉關之中。
石剛借了掌事令牌過去,也沒能将之請來,就缺少了一大助力。
……也不太打緊。
魏寶恭把陸缺視爲頭号絆腳石,本着知己知彼的原則,先向衆人詢問了陸缺的基本、特長、嗜好等等,以此尋找擠兌陸缺的切入點。
一番細緻的詢問過後,結果非常出人預料。
看似溫和的陸缺,卻好像無懈可擊。
不好鬥不賭錢不好飲酒不在意衣着,對于美色的熱衷也在正常範圍以下,守着個在絕世美女師傅,但從來都是規規矩矩,心思基本都用在修行練仙武上。
特殊的就兩個。
一是比尋常修士愛吃。
但品味低下,山豬吃不來細糠,喜愛食物無非大肉塊、白面饅頭、烤紅薯、煮雞蛋等,對精緻糕點則無興趣。
二是書信來往頻繁。
魏寶恭詢問出這些信息後,捏了杯酒在手裏,凝眸思量,久久沒有發聲。
此時。
他的洞府裏來了十位交情深的同門,一桌坐不下,就把兩張方形石桌拼在一起,圍桌坐着;顧近長特立獨行,抱着雙臂靠在了洞府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