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磚青瓦的古樸宅邸,朱漆大門闩着,但沒有落鎖,庭院裏聽不見什麽動靜。
陸缺在圍牆牆根兒等待片刻,等周圍皆無人影,縱身翻起進院子,落地輕盈,沒再積雪上留下足迹。
把幾間房屋的門推開,在廂房裏看見了躺在土坑的柴北防。
可憐的柴大夫除去呼吸,别無反應,由于長期不能自主進食,牙齒脫落好幾個,臉頰因此深陷了下去,蠟黃無光;頭發稀稀拉拉,身體痩得隻剩一把骨頭,幾乎已經沒什麽人樣。
但應該受到了很好的照顧,身上還是很幹淨,被褥也沒有絲毫異味兒。
“感覺不到靈力波動。”
陸缺不死心地揭開被子,伸指壓在柴北防氣海穴。
氣海穴乃靈氣通行最重要的穴竅玄關,哪怕是初通“氣感”,此穴竅也會有靈氣流轉的迹象。
不過柴北防的氣海穴被輕輕一按,就略微往下凹陷,明顯沒有煉氣修爲。
看來蔣末也沒私自傳授他修仙功法。
陸缺重新把被子蓋好,左右環顧,在窗台上發現一隻盛丹藥的專用瓷瓶。
什麽丹藥?
陸缺拔開瓷瓶的軟木塞,一抹隐隐清香泛起來……辟谷丹的氣味兒。
以柴北防現如今這種不能自主進食的狀态,蔣末給煉制他辟谷丹服用,這倒也合情合理。
不違規!
沒在柴北防身上發現蛛絲馬迹,陸缺對這條線幾乎不抱什麽希望,本着來都來了心态,又在柴家各個房間溜達了一圈,在另一間廂房裏,突然嗅到隐隐怪味兒。
類似春深時節的石楠花。
“這他娘的,白日宣-淫?”
素質還算不錯陸缺猜出怎麽回事,皺着眉頭罵了句。
柴家隻有柴北防和其妻管娥兒居住,柴北防活死人一個,無心無力,那就肯定是管娥兒和某個野-漢幹的好事。
查修士是否作奸犯科,居然查出家庭倫理!
“我這終究是子承父業了。”陸缺虛握拳頭捶着眉心感慨。
父親陸簡、叔父趙知遠從前都是捕快,沒那麽多的大案要案處理,查得更多都是家庭倫理,雞毛蒜皮。
但眼前之事……
管娥兒正值青春花季,攤上這麽個倒黴事,猶如受了活寡,寂寞空虛,找個把漢子倒也不是完全不能理解。
而且她也沒有撇下柴北防不管,這挺難得了。
久病床前無孝子,何況貞-妻?
陸缺也不知道管娥兒是被蔣末脅迫,隻覺得此事就是簡單的不忠,懶得理會,就悄無聲息地離開了柴家。
………
黃昏,煙霞滿天。
橘紅色夕光暈染半個雪原古鎮,好像在三尺素白塗抹了胭脂。
冷風古樹,人影狹長如刀。
陸缺回到客棧時候,雪初五已經先一步回來,在炭爐上燙起了酒,茅柴村釀,酒氣蒸騰起來聞着有些酸澀,将就着暖暖身子罷了。
雪初五把陸缺打了打衣服上的雪,拉進房間,倒上兩盞酒,邊喝邊互聊各自查出來的情況。
和陸缺調查方向不同,雪初五是從蔣末的産業查起。
老家夥從參合宮離開十一年,積累的産業頗爲豐厚,在石井鎮及關邑縣縣城共有六個鋪子,另有田産六十五頃,山林千畝,占地三十畝的莊園一座,折合銀兩應該在兩萬兩以上。
名下商鋪都做的正經生意,蔣末也從沒有依仗道行欺行霸市。
在商賈圈子同樣口碑不錯。
兩人交流信息完以後,陸缺端起酒盞咂了一口,“竟沒露一點馬腳!”
雪初五氣定神閑地笑道:“退下來的雜役弟子,都清楚每隔幾年就會被宗門審查品行,即便爲非作歹,也會做的極爲隐蔽,哪是到街上問問就能問出來的?混迹修仙界幾十年還沒死的人,哪個都不是傻子。”
“師姐查出蔣末有什麽癖好嗎?”
“好色!蔣家的落英山莊雇傭了四個年輕俊俏的丫鬟,風聞都跟蔣末有染。”
“嘶……”
“沒有是被強迫的,所以不算罪過。”
陸缺厭惡地咧了咧嘴。
………
萬籁俱寂的深夜。
陸缺練完了《斷古心法》,躺在床上輾轉反側,無法入眠,就想着再到古井村探探情況。
就重新換上落霞衣,醞釀起一縷靈力将衣物變成如雪白色,又戴了猙獰的羅刹鬼面面具,輕盈出門。
披着月光疾速馳騁,踏雪無痕,片刻之間到了石井村村口。
小村寂靜。
偶爾傳來幾聲模糊犬吠。
陸缺負手站在一株巨大的塔松樹樹頂,俯瞰石井村全貌,漫無目的看了半個時辰。
就在這時——
忽然有人趕着馬車出現在石井村的小路上,匆匆駕向柴家方向。
這是管娥兒的姘-頭?陸缺垂目看向柴家院子。
但見馬車趕到柴家後,一名提燈籠的青年拍了幾下門,過了約有半刻,管娥兒開門出來,似乎與青年存在争執,相互拉扯了好一會兒,才不情不願地鑽進馬車車廂。
距離太遠,聽得不甚清晰。
但戴上羅刹鬼面面具的陸缺,那肯定是行俠仗義之心已經爆棚,心裏盤算:“還是追上這對狗男女看看,萬一他們萌生了殺害柴北防、雙宿雙飛的念頭,就送他們去投胎。”
提燈籠的青年把燈籠挂到車頂,趕着馬車駛出石門村,挑着路,沿偏移小道駛向關邑縣縣城的方向。
陸缺悄無聲息地跟在後面,跟了約莫三十裏路,進入一片幽靜松樹林。
前不着村,後不着店。
“好好的官道大路不走,偏挑這毗鄰幽冥的小路,狗-男女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陸缺準備先吓唬吓唬二人,從空中飛落到了馬車前面五丈。
那馬受到驚吓,躍起前蹄嘶了一聲,颠的馬車幾乎橫倒,不過趕馬車的青年手段不俗,一手肋馬,一手按住馬車,輕而易舉地化解了這場小危機。
動手之時,青年周身還有微弱靈力波動散開,大約煉氣五層的道行。
“請問閣下是什麽?”青年看到帶着猙獰面具的陸缺,并沒有非常緊張,而是下馬拱手行了抱拳禮,詢問來路。
“天淵劍宗許遠。”
青年非常詫異,天淵劍宗距臨州三萬裏之遙,怎麽會跑這裏來?
他很謹慎道:“在下與許道友往日無冤近日無仇,還請許道友讓開去路,等我送完了車上的柴夫人,一定盡地主之誼,我家老爺就住在不遠的石井村。”
“你家老爺是誰?”
“蔣末蔣老爺,從前在參合宮修行。”
陸缺上下打量青年,眼眸漸漸閃起了亮光。
此人是蔣末的家丁,又有道行在身,那極有可能就是蔣末私下裏傳授的!
“誰教的你煉氣?”
“我祖父是位散修,家門所傳。”這名青年就是蔣末的管家,知道其中利害,所以不管對誰都是說道行乃是家傳。
陸缺扳起臉,“大半夜的,車上拉着一位女子要做什麽?”
青年淡然說道:“柴夫人身子骨弱,禁不得天寒,所以送到縣城裏去住,關邑縣縣城的條件總比鄉下好的多了。”
“呵呵……”
“許道友,我可以過去了嗎?”
陸缺虛握拳頭貼在羅刹鬼面面具的獠牙上,笑聲逐漸陰冷,身影蓦的一閃。
下一瞬。
就已經五指箕張按在蔣家管家臉頰,将其推後數丈,後腦勺砸在堅韌的老松樹樹幹上。
砰!
碗口粗的老松應聲折斷,雪落簌簌。
陸缺的五指持續施加壓力,将管家的面部骨骼捏出了輕微錯動聲,“我挺有耐心聽你說謊的,你接着編。”
一聲清越刀吟。
灰黑色的斷夜脫匣而出,握在陸缺手裏。
随着他猛然下刺,刀尖直接貫穿了管家的腳面,刺入地面一尺。
“你……啊……”
陸缺神色乖張地愣了愣管家,一點點地把斷夜拔起來,“我一看尊駕就是個硬骨頭,如何嚴刑拷打,也覺得絕對不會出賣别人那種好漢!”
“你接着編,不開口也行。”
“現在已經過了子時,距離天亮也就三個多時辰,一個時辰我刺尊駕幾百上千刀的,那才能有多少?來吧。”
話音剛落。
斷夜刀鋒再次貫穿管家腳面,從腳底透出,他疼得死去活來,但腦袋被陸缺的另一手死死按着,掙紮都無力掙紮。
“我說,我說——”
“很抱歉,我覺得你現在說什麽都肯定是編的,所以沒有聽的興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