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信在名錄閣吃着火鍋哼着曲兒,一名老成持重的弟子,從宗門中樞帶過來幾十卷卷宗。
……卷宗是宗門執法堂、接引堂等職能堂口,下發的宗門任務。
零零碎碎,事不少。
童信快速把卷宗通覽了一遍,心中了然。
然後把相似的任務歸類,默坐着思量了片刻,吩咐雜役弟子,去叫合适的人選處理這些宗門任務。
名錄閣忙碌了起來。
九名雜役弟子連軸轉,不斷地帶着築基境弟子過來領取任務。
房前帶着碎雪的腳印越來越雜亂。
童信穩坐釣魚台,單獨挑出兩卷卷宗放在右手旁,等任務下發的七七八八,吩咐剛回來雜役弟子道:“把陶希、雪初五、李望、陸缺一并叫過來。”
“是。”雜役弟子領命而去。
少頃。
雜役弟子把陸缺四人帶過來。
陸缺這菜鳥對宗門的門道了解還不多,不知道啥事,先問道:“掌事喚弟子過來有什麽吩咐?”
“替宗門處理些力所能及的雜務。”
哦,原來如此。
陸缺原以爲加入宗門,就能白嫖宗門各類修行資源,且白吃白喝白住,心裏還稍稍有點過意不去,這不蛀蟲嗎?沒想也是得做事的。
他不反感這點,接着詢問道:“什麽雜務?弟子有點木匠手藝。”
如此淳樸的話語,逗的在場其他人均是一樂。
童信放下筷子,仔細解釋。
原來宗門裏到了足夠年齡還未能破境的弟子,都會被打發去做雜役弟子,爲期三十年。
到了期限,願意留在宗門的可以繼續留在宗門,想返回故鄉的賜金放還。
當然。
修行幾十年,做雜役三十年,漫長的時光足夠讓世俗物是人非,回去了,父母親眷恐怕也早已故去,家園已是滿庭荒草,連當初相好也嫁給隔壁王大哥,兩鬓蒼蒼,兒孫滿堂……
時光如殘忍的刀,劃開了仙凡界限。
沒什麽人願意面對物是人非的局面,所以大部分雜役弟子還會選擇繼續留在宗門。
而問題就出在一小撮到期離開的。
這些人被修行界大浪淘沙淘下來,可畢竟都是身負手段的修士。
免不了就有在修仙界唯唯諾諾,回到世俗大打出手、冒充大爺的,爲非作歹,魚肉百姓。
所以——
凡是大宗門,每隔三五年就會派人對審查這些返回世俗的雜役弟子。
……發覺作惡的就地格殺,絕不姑息!
要知道世俗乃是修仙界的根基,如今修仙界開始進入興盛期,也有賴世俗中興,人丁稠密。
修仙界豈能自斷其根?
而給陸缺分發的任務,就是審查三名返回世俗的雜役弟子,是否爲非作歹,是否觸犯大夏律令。
“明白了嗎?”童信講完,拿起卷宗擲給陸缺。
“明白。”
童信視線一轉,指向名叫陶希的女弟子道:“陶希,這事你帶你陸師弟去。”
陶希溫和點頭。
審查雜役弟子通常都是兩名弟子同去,這也是盡量爲了避免徇私。
但這就讓雪初五有點别扭了,往前邁了一步,向童信拱手道:“童掌事,我跟陸師弟更爲熟悉,能否讓我帶他去辦理此事。”
童信如此安排,就是要給李望和雪初五創造單獨相處的機會,哪兒會變動?
他面上依舊冠冕堂皇,“你陶師姐比你大了一輪還多,處事穩妥,境界也高,萬一碰到某些緊急事态,還能照顧陸缺。而且還有别的任務,讓你和李望去辦。”
李望緊緊抿着嘴,強忍欣喜。
真是令人尊敬的親掌事!
雪初五冷臉道:“弟子初入築基,得留在宗門熟悉功法,掌事還是請别的師兄師姐和李師兄一塊去辦吧。”
“就四五天功夫,耽擱不了你修行。”
“可是我不想和李師兄一塊辦事。”
……大家閨秀就是大家閨秀,縱使平常八面玲珑,遇到不願意的事,也敢明明白白地表達出來,絕不會窩囊受氣。
雪初五直視童信。
童信背着手,臉上閃過愁色,這事是有點亂點鴛鴦譜。
但還是得辦。
童信頓了頓道:“别耍情緒,這是上面下來的任務,宗門培養你們十幾年,也不是讓你們去赴湯蹈火,哪兒有那麽多不想?好好把這任務做完了。”
雪初五無奈點頭,冷眼瞪了一眼李望。
………
從名錄閣出來,雪勢紛紛。
雪初五挽住陸缺手臂,毫無顧忌地把嬌軀貼上來。
經過地靈漿蘊養,她的肌膚似乎更白了些,細膩如玉美人,一颦一笑一低頭,俱是風情。
李望看得眼神發直,可胸腔裏的怒火也在劇烈燃燒。
憑什麽?
雪初五道:“師弟那晚上幫我脫鞋子把鞋花碰掉了,這回出去辦事,記得買一朵賠我。”
這話其實說給李望聽的,意思是讓他死心。
畢竟按臨州風俗,隻有自己相公才能給女子脫鞋。
此話一出,把李望氣的咬碎後槽牙,機械地轉過了脖頸,目光死死盯着陸缺,眼眸中騰起的怒氣都化了殺氣。
可名錄閣前豈容放肆?
他在心裏不斷安慰自己,還有機會,還有機會,好半晌才壓住怒火。
陸缺視若無睹,輕拍了拍雪初五手臂,“師姐,出去萬事小心。”
“都是臨州境内的事,咱們參合宮的勢力範圍以内,不會出什麽問題。”
“哦。”
“……”
淺聊了幾句,雪初五和李望各自駕馭靈器離開望月谷。
陶希笑吟吟地看完了一場戲,不疾不徐地開口道:“陸師弟還有什麽需要準備的東西嗎?有的話,先回洞府去取,我不急。”
“沒有。”
“這就走吧。”
陸缺祭出涉水飛舟,陶希圖方便,也約上了涉水飛舟,按着膝蓋坐于另一端,撫摸舟沿感慨道:“當年參加兩屆霜降大比,可惜最後的成績隻得第十二名,沒能赢得一隻涉水飛舟,羨慕了好幾年。”
“陶師姐築基中期了吧?”陸缺感覺陶希的靈力波動異常沉穩。
“嗯,先修行幾年罷了。”
說話之間。
涉水飛舟攀上雲霄,從茫茫雪幕中飛出望月谷。
陶希閑問道:“師弟哪兒人?”
“吳州。”
“吳州我去過,不是師弟的口音。”
“我在并州長大。”
并州?陶希按住眉角,愉悅地笑起來道:“巧了,我祖籍并州泰東郡,長到十歲才跟家裏從并州搬到臨州。”
陸缺遲疑了一下,“泰東陶氏?”
“陸師弟還聽過?”
泰東陶氏門楣出武官,在并州還是挺出名的,百總陶三門就是泰東陶氏的旁支,這事在鎖龍鎮上常被人唠叨,陸缺怎麽可能不知道。
他點了點頭,“那師姐可曾聽過陶三門嗎?”
“陶三門……”陶希努力回憶着,腦海中漸漸浮現出來一張馬臉,一位不太講究儀表的青年。
陶希忍俊不禁道:“想起來了,按輩分來算陶三門還得給我喊姑姑。我小時候,他在我家裏喂馬,學武功,後來還跟家裏一名丫鬟成了婚。”
“啊,陶百總還成過婚?”
“成過的,隻不過那名丫鬟乃是犯官之後,年幼時饑一頓飽一頓,身子很弱,在和陶三門成婚的第三年因難産死了,肚子裏的孩子也沒能保住。陶三門自那之後,就到外面當了兵,我搬離并州前都沒見過。”
陸缺郁郁地歎了一口氣。
原來陶百總也是個苦命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