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思着陸缺與墨良的交手畫面,設身處地去想,倘若當時處于墨良的位置,面對那鋪天蓋地而來的灰黑色刀芒,要如何去抵擋?如何反敗爲勝?
思來想去,也沒能想到破解之法。
并非那招舊年風雪有多精妙,隻是陸缺近乎無賴的打法,使量變引起了質變,必須得有足夠的靈氣積蓄才能抗衡。
“這匹夫!”
顧近長劍招精絕,劍意玄通,瞧不上陸缺這種簡單粗暴的手段。
但事實具在眼前,又不得不承認實力是比陸缺差了一線。
身爲望月谷三十歲以内弟子中翹楚,望月谷的谷草,事事争先,早被衆星捧月習慣了,如今可能要被新人蓋住風頭,顧近長不免擔憂起來。
他也把視線投到了陸缺身上。
一望之下,又松了口氣。
陸缺還埋着頭靠在雪初五的腿上,滿是怯懦驚恐之狀,好像心理陰影很重,那就問題不大了。
與人交手對戰,心理因素至關重要,就陸缺現在這樣的心理狀态,實力起碼得折損兩三成,後面的戰鬥恐怕必輸無疑,影響不到他顧進長在望月谷的地位。
顧進長低斂眉宇,收回了目光,繼續觀看弧光珠中的戰鬥場景。
陸缺低着頭趴在雪初五腿上,雖說是被師姐硬拽過來的,但此時也蠻享受,真是一雙好腿,不光觀感上佳。
他救過雪初五的命,占這點便宜也沒什麽負罪感。
斬殺墨良就更沒有了!
意圖虐殺同門取樂的貨色,該殺,沒能用乾坤化氣壺煉化都算是他走運。
弧光珠中的戰鬥一場接一場進行,眼花缭亂,從卯時三刻直持續到戌時末,天色完全入夜,第一輪六十四場比試才全部結束。
進入第二輪的六十四個名額出來了,望月谷堂口陸缺、雪初五、顧近長、李望赫然在列,另外還有三名築基期弟子。
總共七人,成績不好不壞。
第二輪六十四進三十二,就得在明天進行角逐。
當夜回到洞府。
陸缺先舀了兩瓢水洗臉,然後該吃吃該喝喝,以前在鎖龍鎮演戲習慣了,就這一兩場的猶如養生,不帶累的。
“師弟,你好點沒有?”
雪初五的聲音在洞府外響起來,透着絲絲陰涼,宛若女鬼半夜敲門。
這倒是預料中的事。
開了門。
就見雪初五嘴角微微牽動,擠出皮肉肉不笑的難看笑意,“談談?”
兩人回到洞府,在石桌前坐定。
陸缺給雪初五倒了杯茶,後者隻是托着下巴,仔細地盯着陸缺的一舉一動,好像審視罪犯似的。
“我……師弟怎麽能這麽優秀?”
“害怕被苦竹澗那邊兒的報複,不得已而爲之,哪兒是什麽優秀,委實是實力不夠小伎倆來湊。”
看着陸缺一臉平淡坦誠,雪初五眼眸微微泛起光亮。
師姐雪初五自稱大家閨秀,這點絕非誇大,其先祖曾官居四品不說,到如今家中依然有在朝中爲官,故而自幼飽讀詩書,接觸的也都是十分出衆的人物,眼光自然是差不了的。
如陸缺這樣平常人畜無害,甚至不怎顯眼,但一出手就能治對方于死地的人,往後成就的可能會很大。
這點雪初五看得出來,心裏暗道:“往後還是得和陸師弟走的更近點,結成道侶倒也能考慮。”
她也有慕強的心理。
不過顧近長那些腦殘迷妹不同的是,那些姑娘看得隻是表相,她的眼光卻放的更長遠。
琢磨了一會兒。
雪初五端起茶杯淺啜了一口,“今天我配合師弟配合的還行?”
陸缺道:“多謝師姐。”
“客氣什麽,咱倆很快就能從同一宗門變成同一師門,往後互幫互助的時候還多的是。”
“還有件事請教雪師姐。”
“你說。”
陸缺掐着眉心道:“上次雪師姐說墨良叔祖是苦竹澗的長老,我殺了墨良,他應該會找機會報複我吧?”
“想也沒機會!墨良意圖虐殺同門劉世群的事已經被坐實了,他身爲墨良叔祖,免不了連帶之罪,小道消息說至少會被宗門圈禁十年。”
“那就好。”
“師弟其實不用事事提心吊膽,你可是有蘇長老撐腰的,隻要占着理,她肯定會給你出頭。”
………
草蟲鳴幽,夜色深沉。
雪初五披着一身慵懶的月光回了自己洞府。
陸缺翻出宗門發的“玉合靜心香”以及牡丹花狀的精緻香爐,拿起一段玉合靜心香輕嗅,氣味宛若苦澀藥香。
“這東西能輔助修行?”陸缺祭起離火火苗,點了一段香,将之放進香爐。
少頃。
濃郁的白色煙氣從香爐爐孔流淌出來,清透的香氣逐漸擴散。
這股香氣從口鼻直通肺腑,使得陸缺精神爲之一震,感覺穴竅玄關都自然打開,天地清涼之氣透體而來,煞是舒服。
“還真不錯!”陸缺心神漸定,在石蒲團上盤坐了下來,開始運動煉氣。
用《煉氣篇》的法門引氣入體,在築基境界顯得非常緩慢。
不過陸缺也沒想憑此提升多少,打坐煉氣隻是爲了彌補今天的消耗,按常例運功一個半時辰就已經足夠。
時間很快過去。
陸缺醒過神,走到洞府外看了看,月亮又圓了。
一個月前看見月圓,恰好是光陰氣泡破碎的前夕。
而在那段屬于自己的時光裏,陸缺守了七百日月缺,不知何時月圓,心裏面此念一動,忽而觸及到了枯寂已久的仙武意蘊,使得那萬萬千千次揮刀,在腦海中凝聚成灰黑色的斷夜。
福至心靈,無處不見刀芒。
陸缺自然地攤開了手,捏掌成刀,靜靜地體會着這一絲玄妙。
由于煉化了四枚“水晶”,已經有十六處穴竅玄關蘊生命火。此時命火驟然騰起,催動丹田靈氣運轉大周天,醞釀靈力,凝聚于掌刀之上。
但見陸缺手指一輪宛若黑色殘月般的刀芒。
伴随着靈力持續注入,殘月漸漸丈成了滿月。
守七百日缺,見一刻圓滿!
《執象經》中所謂的沉寂之境,終于被陸缺演繹出來,這沉寂乃是積攢,在沉默無聲中醞釀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