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缺捧着一卷《潭花拾月錄》翻閱,看得頗有滋味。
不過他并不知道,康回不是位大方的主兒。
贈送這二百卷典籍,都是精挑細選出來的,其中僅包含某些天材地寶、丹藥、煉氣材料的記載,至于最爲珍貴的修行經驗,則沒記錄一字一句。
天淵劍宗門内弟子都是不屑一顧的。
陸缺的修行知識都是拼拼湊湊,極其淺薄零碎,才願意沙裏淘金罷了。
二三月春光正好。
從軒窗吹進來的柔和春風,吹拂着陸缺發絲……
他翻看《潭花拾月錄》入神,不知不覺時間過去了半個時辰。
俊俏小丫頭已經把飯菜擺上桌,四樣精緻小炒,一盆紅焖羊肉,一碟子剛出籠屜的白面饅頭。
“陸公子,吃飯了。”
“謝謝。”陸缺揉了揉眉心,放下書卷。
………
一頓很豐盛的午餐後。
陸缺臨窗而坐,将《潭花十月錄》整本看完,才活動着脖頸離開客棧,沿街浏覽流霞郡的風土人情。
青石鋪就的長街上。
賣吃食的小邊攤兒琳琅滿目,粗布做得幌子随風招搖。
各種吆喝聲不絕。
人流熙熙攘攘,往來者有奔波生計的商賈,也有懸刀帶劍的散修。
這些散修似乎比句榕郡的散修更精悍,陸缺擦肩而過的三五位,就沒有一個低于煉氣十層的。
氣質也凜冽如刀,像是經曆過不少搏殺場面。
陸缺暗自留意,但也沒有刻意去觀察某一位。
随波逐流地穿過了兩道街巷,正準備往更繁華的街上去,突然一股嗆人的氣味撲面而來。
生石灰?
沿着生石灰的氣味來源望去。
就見一條略微偏僻的小巷子裏,站着六名散修,身前放着一個個白色的布袋子。
布袋上書“避沙散”三字。
兩個敞開口的布袋子,裏面盛的都是生石灰與某些氣味辛辣的藥草腌制的粉末。
三四十個商賈及商賈手下的夥計,圍了團,争相購買所謂的避沙散。
縱然一小袋就要二十五兩,都沒有人皺眉頭的。
生石灰摻點不知名的草藥沫子,竟能賣出來這種天價,這生意可真好做,比柳離家的柳記藥鋪恐怕賺錢多了。
不過這避沙散是什麽玩意兒?
陸缺走到人群後面,往裏面打量,片刻後一位眼圈發青的年輕散修注意到了他,從人群走出來道:“道友也要買避沙散?”
“這是做什麽的……”
“流霞郡再往前就是朔北沙漠,沙漠裏面常會有沙蟲作祟。”
“沙蟲?”
年輕散修打量了一眼陸缺,覺得面生,不像是流霞郡附近的散修,就本着結善緣的目的耐心解釋道:“那沙蟲形狀如蛇,通體紅褐色,宛若成人手臂一般粗線,能噴吐消金融鐵的劇毒毒液,目不能視物,聽覺感知卻異常靈敏。”
“沙蟲常常潛伏于沙漠地底,一旦有人或牲畜經過,就會突然發起襲擊,對于來往朔北沙漠的商旅威脅很大。”
“而避沙散正是應對沙蟲的藥粉,氣味就能讓沙蟲退避三舍,若不幸碰上了,往其身上一撒,就能使之血肉消融。”
原來如此!
陸缺點了點頭,從錢囊中取出一張折疊整齊的五十兩銀票,“我也買兩包。”
年輕散修抱臂笑道:“道友的境界估摸不會太低,起碼煉氣七層以上,遇到沙蟲也是手拿把掐的事,其實用不着避沙散。”
“就當買個平安。”
“好。”
年輕散修取了兩包避沙散給陸缺,又問道:“在下唐倫,道友高姓大名?”
陸缺虛握拳頭捏貼着嘴唇,“康回!”
名叫唐輪的年輕散修當即皺起了臉,這小道友做事還挺謹慎,連真實姓名都不願意透露。
可就算要編名字,也得用點心吧?
天淵劍宗第三峰教習康回在冀州修仙界的也不是寂寂無名。
唐倫沒有戳破陸缺,隻是咧嘴道:“原來道友和天淵劍宗康教習同名同姓啊。”
“其實我叫許遠。”
“許遠?”
陸缺一本正經地拍了拍胸脯,“沒錯,在下就叫許遠。”
唐倫也懶得去糾結陸缺叫什麽,隻是很客氣地說道:“道友,我有件事得交待你……”
原來流霞郡乃通衢之地,各種通商的駝隊大小近千個,往來朔北沙漠時,爲了安全起見就常會請修士護送,期間的利益非常之巨。
而有了利益,也就有了争端。
煉氣問道的修士也不是天上神仙,吃喝用度都得使銀子,因此常常會因爲争奪護送商隊的利益,大打出手,相互厮殺。
與世俗镖局争镖奪镖沒什麽兩樣,同行是冤家嘛。
到了後來因爲傷亡過重,還波及到尋常百姓,冀州鎮邪司就不得不出面收拾這爛攤子,于是就讓流霞郡幾位德高望重的散修成立了一個散修聯盟,名爲“斬馬堂”,專門負責護送商隊穿過朔北沙漠的事。
該護送哪支商隊,該收多少的銀子,全都都由斬馬堂分派。
很是正規。
也讓當地的散修都有口飯吃。
而外來的散修,沒有斬馬堂的許可,則是不能插手這門生意的。
唐倫這就是提醒陸缺,如果有經行朔北沙漠的商隊找上了他,請他護送,絕對不能答應。
免得亂了行規,引起糾紛。
陸缺認真聽完以後,拱手道:“多謝唐道友提醒,不過我是要返回家鄉的,并沒有想護送什麽人。”
“道友家鄉是哪兒的?”
“吳州。”
“那過了朔北沙漠就是了,已經不遠。”
“……”
兩人閑談之間。
一名老者背着一位女修士,快步沖進了巷子裏。
那女修士模樣有近三十左右,身上滿是刀劍之傷,後背上都被豁開了口子,血肉模糊,鮮血沿着衣裙褶皺滴淌,滴滴瀝瀝,留下一路的血迹。
她眼睛緊閉着,氣若遊絲,仿佛姓名隻在頃刻了。
背的老者因此非常焦急,進了巷子後便大喝,“救人——”
“陳堂主,綠雲怎麽傷成這樣?”
“什麽人下如此毒手?”
“陳堂主,我這兒有療傷止血的藥。”
幾個賣“避沙散”的散修紛紛跟了上去,從後面簇擁着受傷的女修士,而唐倫似乎是新加入斬馬堂的,隻能留下來繼續售賣避沙散。
陸缺有些好奇,立着沒走,“斬馬堂不是立下了規矩,怎麽還有厮殺?”
唐倫唏噓道:“此事應該和護送商隊無關。”
“那是交手切磋?”
“恐怕也不是。”
見購買避沙散的商賈相繼離去,唐倫坐到了地上,“陳堂主的女兒綠雲小姐,已經是煉氣十三層,築基在即,就算同階修士交手切磋,也沒什麽人能把傷成這樣,除非是天淵劍宗第三峰的翹楚相轲,或者……在天淵劍宗一戰成名的陸缺。”
陸缺張開五指按到了臉上,多少有些不好意思,自己居然一戰成名了?
消息傳的還挺快。
“唐道友,我告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