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後她轉過了身,直視訓斥她的師兄。
“我的朋友從兩千裏外來,你不知道他走了多遠,走的有多艱難。”
“如果我爲了多看幾頁修行典籍,就把他晾在旁邊兒,那也不配做他朋友。”
“而且,我不用你來教我做事!”
鎖龍關裏北風烈,玉幹河養育出來兒女也總有幾分烈性。
柳離可不是忍氣吞聲的姑娘。
在場十幾人紛紛移轉視線,看向訓斥柳離的那位師兄。
這人是位剛到弱冠之年的青年,方臉濃眉,五官硬朗,名叫駱志清,穿了緊身的暗藍色勁裝,顯得堅實魁梧。
煉氣八層的境界,在第三峰煉氣期弟子位列中流。
被柳離回嗆了兩句後,駱志清的臉便有些紅漲,捏了捏手指,搬出老常長談的話道:“師妹,我這是爲你好!”
“哼。”
“你涉世未深,還不明白在修仙界沒什麽比修行重要。”
“駱師兄,我自幼讀書識字,幫忙家中藥鋪經營,人情世故還懂些,非要讓我把話說穿了,弄得大家都下了台嗎?”
駱志清眼睛猛張,愣在當場,臉色變得極其難看,好像中了當胸一錘。
而他爲什麽要來一處,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無非是愛慕柳離,看見柳離跟陸缺耳鬓厮磨,卿卿我我,就打翻了心裏的醋壇子。
這股醋勁兒沖上來挺了不得!
駱志清的氣勢頓時爆發,靈力漣漪波動劇烈,就像是熱油鍋裏濺了水,在空氣中噼噼啪啪地炸響。
他倒是沒膽量把怒氣往柳離身上撒,隻能遷怒于陸缺。
伸指指過來道:“你叫陸什麽來着,剛才康教習對你贊譽有加,還讓我們多跟你學習。”
“正好——”
“咱們現在就比劃比劃!!”
柳離冷聲道:”别過分了。”
“師妹,現在已經沒你的事了,你退後看着罷。”
“好,好。”
以柳離對于陸缺的了解,他既然承認了有煉氣十一層的境界,那肯定隻高不低,吃不了虧。
而修士切磋也是再尋常不過的事。
她轉身問陸缺道:“你不願意和駱師兄切磋也可以。”
陸缺舉着拳頭貼在唇邊,略帶着幾分笑意,默然不語。
駱志清怒目圓瞪,“來啊,讓我見識見識陸道友的高招!”
陸缺依舊沉默,隻是視線傾斜到了駱志清的脖頸上。
大好頭顱……
然後兩人目光相碰觸。
相對于駱志清的氣急敗壞,陸缺顯得非常平靜。
眼睛裏亦是如此。
隻不過這平靜之中,隐藏了極重的戾氣與煞氣。
就仿佛海底的深沉黑色,越去探究便越覺得恐怖。
駱志清已經伸出手,意欲勾手向陸缺挑釁。
對視須臾,手卻緩緩放了下來。
當陸缺的視線第二次向下傾斜,從他脖頸掠過時,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蓦然湧上心頭,使他大腦瞬間空白,耳中嗡鳴,就連脖頸後的毛發都倒豎了起來。
雪落紛紛。
片片飛雪撞在駱志清臉上,肉眼可見他的臉色由紅轉白。
陸缺貼在唇邊的拳頭放下來時,駱志清緊張到了極點,血液似瞬間逆流到心髒,怦然跳動,沖擊着薄薄的胸膛。
這一刻。
駱志清感覺到了有生以來最大的生死危機。
但陸缺根本沒有出手,隻是呵呵笑了兩聲。
“我不太擅長和人切磋,等弄明白了裏面的規矩再說吧。”
“這……”
第三峰的其他弟子面面相觑,大感失望,這少年未免太和氣了,被指着鼻子挑戰居然都能夠忍住?
真是毫無修士血性。
有人開口拱火道:“陸道友,我們天淵劍宗弟子不會以多欺少,仗勢欺人,駱師兄出手也有很有分寸,你就盡管放開手腳,較量就是。
“勝敗乃兵家常事。”
“輸了沒什麽,可柳師妹還看呢,你要是連出手的勇氣都沒有,那恐怕會讓柳師妹瞧不起。”
陸缺瞥了瞥此人,笑容濃郁道:“怎麽稱呼。”
“在下崔傲。”
“記下了,崔道友說的很是。不過我叫陸缺,人如其名,天生就欠缺了一份争勝之心,往後有機會,就請崔道友喝一壺吧。”
“鄙人不善飲酒。”
“沒關系,我的壺也不裝酒……我看今天的事就這麽算了,駱道友,你覺得呢?”
如駱志清這種大宗門的低階弟子,從拜入宗門以後,就要研讀典籍,練功煉氣,最大的磨砺就是和同門切磋;承受過的最大傷就是斷過一兩根骨骼,莫說是搏殺,恐怕迄今爲止連雞都沒有殺過。
這種還心存善良的小可愛,如何能跟陸缺氣勢對峙?
從那年到三槐村送棺木,擊殺了兩頭異變的狼開始,陸缺所遇見對手,不管是野獸、妖獸、武夫、修士,還不曾有一個活下來的。
經曆如此多的血腥淬煉,跟駱志清幾乎不是同一天地的人。
争風吃醋?
切磋?
隻能說蠻可愛的,一如界山裏争松果吃的松鼠。
此時陸缺松了口,反倒是駱志清如釋重負……
陸缺也無心與駱志清多糾纏,收回視線,和柳離說道:“我給你帶了些東西,放到哪兒啊?”
“帶你去我住處。”
“對了,跟你說一件喜事,你以前的貼身丫鬟春茹有小孩了。”
“嗯?她可沒寫信和我說。”
“……”
陸缺和柳離并肩走開,聞大倉自去找第三峰的接待弟子,安排住處。
湖岸前。
十幾名第三峰弟子默然立着,都不太明白剛才到底怎麽回事。
醋意大發的駱志清眼看就要出手,爲何突然偃旗息鼓了?這與他莽撞的秉性可不太符合。
陸缺和柳離身影消失于雪幕後,湖岸前的氣氛漸漸活絡起來。
“駱師兄,你就這麽看着人家把柳離拐走了?”
“截住他!”
“你們都瞎摻和什麽?那個叫做陸缺的少年和柳師妹本是同鄉,交情也好,柳師妹之前常提起他的。”
“同鄉怎麽了?修仙界可是憑拳頭說話的。”
“就你拳頭大。”
第三峰的師兄弟們議論紛紛,駱志清似乎沒聽到一般,回手拉了拉背後衣襟,脊背上已經被汗水完全浸濕了,他不願意讓同門發現這怯懦樣子,又氣又怒又無奈地爆吼了一聲,“閉嘴,都别說了!”
之後迅速離開湖岸。
其他弟子也跟着相繼散去,風雪缥缈的岸邊最後剩下了崔傲一人。
這時。
崔傲的臉色沉了下來。
這位仁兄對柳離也存有一份愛慕之情,不過相對于駱志清的明目張膽,他把心思更重,埋得也更深,醋意也更濃郁。
看見柳離與陸缺的親昵之态,簡直心如刀絞。
他咬牙自語了一句,“姓陸的,等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