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缺獨自留在溪畔,解下竹箱籠,收進了平安牌狀的“咫尺空間”。
取出了斷夜,以及一枚赤丹。
不管即将遇到的敵人實力究竟如何,陸缺也要以最佳的狀态應對。
這是在界山裏養成的習慣。
獅子搏兔,亦用全力!
陸缺打開刀匣,檢查斷夜狀态,灰黑色色的刀身,依舊暗淡無光,隻像一柄還未開鋒的沉重刀胚,尚需在殺伐之中淬煉。
刀柄不知何時粘了一點血迹,把林間水汽浸潤,變得粘膩。
拭去血迹後,他把斷夜重新放回刀匣,系到了背後。
斷夜連帶刀匣将近八千斤份量。
此時背負,陸缺也已不覺得沉重,隻覺得是一種穩妥的依仗。
……那刀匣也出自于珍藏甚豐的青丘狐墳,材質似金似木,不可考究,但無異屬于靈器範疇。
陸缺養刀未成,倒是先和刀匣養就出了玄妙默契。
心念所至,刀匣能将斷夜自然彈出。
随後。
陸缺服下了赤丹。
境界提升了幾小階,再服用此丹藥,丹藥之力迅速化開,伴随氣機流轉,化成靈氣流注于丹田。
其靈氣相比八十一道氣龍,稀疏如煙,混入其中帶不來什麽明顯提升了。
但能在靈氣流轉更爲活躍!
陸缺斂神感知了片刻,跨過潋滟溪流,一襲青衫,負刀而行。
這時早晨的陽光灑落下來,經過蔥茏樹林的間隙,投射出許多筆直光柱,将林間襯得格外靜谧。
聞大倉和穆氏兄妹早已經過去,地面留着三排延伸向深林的腳印。
循痕而行,漸行漸深。
灑落林間的光柱逐漸減少,林間幽暗了許多。
兩旁盡是亭亭如蓋的樹木。
走到這裏,陸缺駐步略作觀察,感覺到一絲異樣。
此處已經是萬木蔥茏,煙氣橫疊,但氣息卻和界山幽林迥然,缺少了一股該有的天然野氣。
這就說明經常有人煙活動,沖淡了天然。
“快到劫路修士的窩了……”
陸缺面色平靜地掃了掃,繼續前行,林間幾縷煙氣緩緩飄動,顯得越發靜谧,他腳踩積雪的聲音,已清晰可聞。
這聲音,也好像是林間唯一的聲音。
但不久就有風聲從繁茂的古樹之間傳過來。
伴随風聲的,還有一抹細微靈力。
這抹靈力就像是纖細的蛛絲,隐蔽性很強,分别四個不同的位置各波動了一次,就消失了,沒留下痕迹。
窺探——
陸缺一面走着,一面輕輕掐動指節,根據靈力波動的時間和位置,估算窺探之人的速度。
不算慢,也沒快到哪兒去!
他佯裝沒有察覺,踩着積雪繼續深入,約莫四百步後,林煙越發濃郁。
氣氛變得沉悶壓抑。
一縷積雪從枝頭滑落,晶瑩顆粒緩緩散開。
陸缺頓住腳步。
與此同時,前路煙氣之中呈現出一道模糊人影。
此人臉上戴着一具“羅刹鬼面”的面具,身着灰袍,從煙氣中走出來時,笃定自若地背負着雙手,“小子,站住!”
面具人聲音低沉嘶啞,猶如鬼哭,開口後周邊的煙氣翻騰起來。
仿佛,在助其威勢。
陸缺眯眼看了看面具人,視線很快轉移到周邊樹木上,“有什麽事?”
打劫是門技術活,最講究看碟下菜,而面具人的同夥之前已經窺探過陸缺,很确定這青衫少年的身上沒有腰牌、手牌之類宗門信物,也是一介散修,并無依靠。
于是。
面具人開門見山了,指着陸缺道:“把靈器,丹藥,術法,錢财全部留下。”
這幫劫路的修士還真不挑!
陸缺松開手指,“就這些?你不要我的命?”
面目人蓦的一愣。
啥情況?
平常打劫過路散修,對方要麽服軟,要麽被打到服軟,雖說最後都逃不過一個被殺人越貨的悲涼結局,但是還沒有人直接這麽問的。
不按套路出牌啊。
面具人咳了一下道:“你痛快地把東西交出來,我也會給你個痛快!”
聞言陸缺嘴角微微揚起,笑了起來。
那笑容莫名詭異,反倒讓劫道的面具人有點沒底。
他再次打量過來道:“别以爲老子是和你開玩笑,老子折磨人的手段多如牛毛,足夠讓你後悔來到這個世上。”
“你有點慌了。”
“你……”
“甯大哥跟我講過,兩人對峙時候,誰先口出污言穢語,誰先撂狠話,就表明那人開始沉不住氣了。”
面具人猛然往前邁了兩步,喝道:“還在這兒大言不慚,風影針——”
喊話同時,幾道尖細的破空之聲傳來。
不過并非由面具人所發,而是來自陸缺左邊兒。
他似乎早已經料到這一幕,破空之聲傳來同時,身形向左縱掠出去,人在空中,已經握住沉重“斷夜”。
灰黑色刀芒揮灑,剛勁靈力,将幾枚晶瑩的冰針絞碎。
砰!
一團寒氣爆裂開來。
陸缺穿破寒氣,落到一株大樹粗壯的樹幹上,面前也有一位面具人!
他眼睛眯着,凝聚精芒,嘴角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
仿佛在說,“抓到你了。”
而這才是面具人的真人本尊,煙氣之中的隻是以術法幻化出來的虛影殘像。
此術名爲,參合虛相。
陸缺從前沒有見過,也沒有在《黃庭記略》中讀到過。
但是他在蘇萱那裏見識過幻影之術老祖宗,九尾狐妖一族的天賦神通“鏡花水月”,一開始就已經察覺到了不對,所以注意力壓根兒就沒往面具人的幻影身上放。
等面具人施展風影針,便立即鎖定了其位置。
此刻兩人相距咫尺!
面具人花招被識破,心裏不由慌亂,飛身欲退。
陸缺哪兒能讓面具人得逞?
手臂一舒,勒住他的脖頸,另一手握着斷夜從他背後刺了進去……
灌注斷夜的靈力,驟然在其體内爆發,直催其髒腑丹田。
面具人不過煉氣七層境界,相差太遠,靈力被壓制于體内,難以凝聚術法,幾乎沒怎麽掙紮,心髒就被貫穿了,他甚至眼睜睜看着灰黑色的刀尖兒從胸前透出來。
這一刻無比強烈的恐懼襲來。
羅刹鬼面下露出的一雙眼睛,劇烈地戰栗着。
看着穿透林間的光變成了黑暗。
宛若将要凋落的生命。
他聽到了最後時刻的聲音,那是陸缺唯獨不多的獨白。
“我父親曾說過,由于我的經曆,長大之後必然會殺意極重,氣量極窄,臨終前隻交待過我一句話,務必多培養寬恕之心。”
“他與我交流不多,但最了解我,這話說的一點沒錯。”
“我不敢墜了我父親和叔父的俠名,濫殺無辜,可心裏總覺得很多事不公道,須一拳斃之,一刀斬之。”
“所以遇到你們這些爲非作歹的修士,我啊,比你們更高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