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出來,康爲鴻爲了今天的事情,可是下了血本。
雖說隻有他和田主任兩個人,但桌子上卻足足有四個菜:
一個白菜炖肉,雖然盤子上面隻蓋着五六片肉,但誰也不能說這是個素菜。
一個油渣炒土豆絲,勉強算半葷,還有一個洋柿子醬炒雞蛋,也是半葷,一個花生米,老柳最後又上了一盆疙瘩湯。
酒是二鍋頭,備了兩瓶,而且旁邊還放着一個二斤散酒。
這樣的排場,要是換作昨天以前,還真能讓田主任眼前一亮,但今天嘛……
這幾個菜還真沒讓田主任有什麽感覺。
田主任心想,經過昨天在劉家垣的場面,以後遇到任何場面,他肯定不會再驚訝。
要是按照康爲鴻以前的标準,今天這頓飯,一個花生米,一個油渣炒土豆絲就足夠了。
可是想到昨天田主任去了一趟劉家垣,劉家垣的招待标準肯定不低,所以才硬湊了四個菜。
他自認兩個人這标準就算放到城裏也不差,但看田主任的表情,好像也就那麽回事。
康爲鴻心裏頭有些不痛快,不過一想到今天的目的,他就勉爲其難地壓下心底的不快,繼續陪着笑臉:
“老田,來來來,今兒咱們不醉不歸!”
他說着話,拿起酒瓶子給田主任倒了一盅,然後才給自己滿上,兩人齊齊舉杯一碰,同時一飲而盡,頗有幾分“想說的話都在酒裏”的味道。
康爲鴻又給兩人滿上,接着就以一句“老同學,我冤枉啊!”爲開場白,進入今天的主題。
田主任照單全收,頻頻舉杯,兩個有心人坐在一塊兒,沒多長時間就兩瓶二鍋頭就喝完了。
然後,康爲鴻又把旁邊放着的散酒拿出來給田主任滿上,繼續開始新一輪的言辭懇切,推杯換盞。
田主任抱着“就算我要醉,也不能讓你好過”的心态,提前就吃了解酒藥,下定決心要讓姓康的長長記性。
康校長知道當官的都挺能喝酒,今天這局肯定不松勁。所以來之前就吃了一點提前墊了肚子,然後到了老柳這兒又把提前準備好的解酒藥吃了。
酒桌上,兩個老狐狸談笑風生,其樂融融,老柳媳婦時不時地在院子裏朝屋子裏看。
看一趟,回去就跟自己爺們說一句:
“老柳,你說當領導的,都這麽能裝嗎?”
今天康校長對田主任有什麽企圖,他們兩口子一清二楚,而且還幫忙提供場地。
“哼哼”
老柳冷笑一聲:“當領導的都是笑面虎,你以後說話辦事可千萬小心點。”
“尤其是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一個字也不能從咱們嘴裏漏出去,要不然不止咱們好不了,幾個孩子也要受牽連。”
老柳媳婦小雞啄米似的點頭:
“哎,我知道了,你放心,這話你天天說,說得我耳朵都起繭子了。”
兩口子小聲嘀咕了兩句,就趕緊進屋去了。
田主任和康校長這一頓酒,喝得那叫一個昏天黑地,最終還是田主任以半盅之差,輸給了康校長,喝得滿臉漲紅,倒在酒桌上不省人事。
康校長見田主任趴了,伸手用力在自己額頭中間上掐了一把,朝外頭招呼一聲,老柳兩口子趕緊端着一盆水,一塊幹淨毛巾進了屋子。
康校長洗了把臉,人看着精神了幾分,“啪”的一聲把手裏的毛巾丢到洗臉盆裏,朝趴在桌子上醉的不省人事的田主任努努嘴:
“知道怎麽辦吧?”
老柳趕緊點頭:“哎,知道知道,康校長您放心,我們一定給辦得妥妥當當的。”
老柳媳婦隻是端着洗臉盆,低着頭一句話也不說。
不是他們兩口子要喪良心,實在是兒子的工作是康校長給找的,女婿也在康校長手底下當老師。
他們是真的沒辦法啊!
過了沒一會兒,老柳和媳婦推着輛闆車往老宅那邊去了,闆車上堆着不少幹草,還有家裏頭一些暫時用不上的亂七八糟的東西。
路上遇到相熟的人,兩人還要停下來笑着打招呼,神态舉止自然,看不出半分不對的地方。
康校長回到學校之後,虞小草就出了學校,在左靜靜滿臉的擔憂之下,走出學校,往東邊土疙瘩那兒去了。
土疙瘩那一片除了趕集的時候人多,其他時間都沒什麽人,而且那邊的房屋也都塌得不成樣子。
從建國到現在,土疙瘩周圍的住戶要麽年齡大走了,要麽都在公社主路兩邊起了新房子。
老柳和媳婦推着闆車到了自家老宅,老柳媳婦把中間正屋的門打開,老柳則把闆車上堆着的亂七八糟的東西拿下來,露出了最底下的一床被子。
田主任被包在被子裏,兩人先把他擡進屋子,又手腳麻利地把院子裏沒用的東西歸攏了一下,就很快走了。
田主任是真的不省人事。
他雖然喝得多了,但也沒失去理智,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喝完最後一盅的時候,就完全撐不住了。
他醒來的時候,眼前有一個姑娘,姑娘手裏正拿着一個空碗,碗邊還能看見一些水漬。
田主任知道,自己是被這姑娘一碗冷水潑醒了!
“你是……虞小草?”
虞小草點點頭:“是的,田主任,您清醒了就好,我先走了。”
田主任伸手死死掐了一把額頭,努力讓自己清醒一些:
“好,我愛人應該就在這兒,你出去……”
田主任話還沒完,就聽到門外響起媳婦衛大妮低低的聲音:
“當家的,當家的……”
虞小草立刻放下手裏的空碗,起身去開了門。就見一個四十來歲的女人正一臉焦急地站在門外。
“大姨,您放心吧,田主任沒事,我剛進來給他潑了一碗冷水,他這會兒已經醒了。”
衛大妮滿臉感謝地朝虞小草點點頭:
“姑娘,今兒這事多謝你了,改天我請你上家吃飯。”
“大姨您客氣了,我先走了。”
虞小草客氣了一句,轉身就往外面走。
衛大妮目送虞小草離開了,這才進了屋子,見自己爺們這會兒躺在炕上耷拉着眼皮半睡不醒的,知道這是酒勁兒上頭了,趕緊上炕去扶他。
“當家的,當家的,還能走路嗎?”
田主任知道自己媳婦來了,心底放松下來,人也撐不住了,靠着自己媳婦問:
“虞小草走了?”
衛大妮點點頭:“放心吧,我一直跟在老柳兩口子後面,人家姑娘進來的時候,外面也有人守着呢。”
田主任提起精神仔細想了想,有些不确定的問:
“是劉家垣的人?”
衛大妮搖搖頭:“我不認識,不過想來就算不是劉家垣的,也肯定跟劉家垣有關系。”
田主任點點頭:“成,既然這樣那我就放心了,我先睡會兒,頭疼得實在厲害。”
衛大妮也知道,爺們這肯定是要等着姓康的過來,所以扶着他躺在炕上,又給蓋上被子,輕聲說道:
“你好好睡吧,我給你在這兒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