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分錢,大隊長劉原決定将四個生産大隊所有人全部集中在一隊的曬谷場。
易雲平身爲村子裏的會計,在這一次的劉家垣年底總結大會中,客串了一把主持人。
簡單的幾句開場白之後,就輪到了梁書記上台講話。
梁書記自然知道大夥兒心底期盼什麽,說了幾句類似,村子裏的日子過得越來越好,離不開大家的努力。希望在新的一年裏,大家繼續努力之類的話,就下台請大隊長劉原講話。
劉原的講話更簡單,該說的話,該講的道理,書記都已經和大家說清楚了,現在就分錢。
台下衆人頓時爆發出了雷鳴般的掌聲和歡呼聲,然後就輪到易雲平上場了。
算盤子一扒拉,往旁邊的桌子後面一坐,身後站着“四大金剛”,也就是四個生産大隊的記分員。
在四人身邊,還放着兩個麻袋,裏面不是别的東西,全是昨天才去信用社取出來的錢。
“今年有個新情況跟大家彙報彙報,咱們的洋柿子醬被大洋彼岸的米國人看中了,他們找我們定了十五萬的訂單,而且是用美刀支付的。”
“大家都知道,美刀比我們的錢值錢,但是美刀我們也花不了,所以錢到賬戶之後,國家給我們換成了人民币。”
易雲平手裏舉着個大喇叭吼了兩嗓子,剛剛安靜下來的衆人再次開始沸騰。
“大洋彼岸的米國?”
“用美刀支付?那我們算不算給國家掙外彙了?”
“哎呀,易會計是真有本事,連外國人都認識。”
“可不是嘛,都出口賣到外國了,看看誰還說我們的洋柿子醬吃死了人?”
“哈哈哈,沒想到米國人也喜歡吃我們做的洋柿子醬。”
“那可不,誰能想到呢,米國又不是沒有洋柿子,他們竟然還能看上我們的?”
衆人在台下七嘴八舌的好不熱鬧,易雲平趁機把大喇叭給了梁書記,讓他給大家再打打氣。
梁書記不愧是當書記,做思想工作的,接過大喇叭幾乎沒有思考就是一大鍋雞血。
類似于,以往我們做洋柿子醬,隻是爲了多掙點錢,讓大夥兒能吃飽穿暖。
可是現在,我們的洋柿子醬走出了中國,走向了米國,走向了國際,幫着我們國家掙外彙。
這是一種什麽樣的行爲?
這是在幫助我們的國家減輕外彙負擔,我們劉家垣的村民每做一瓶洋柿子醬,都是在爲我們的國家争一分光。
不得不說,這個年代的勞動人民是善良的,樸素的,并且有崇高的榮譽感。
梁書記幾句在易雲平看來,連大餅都算不上的話,讓台下所有的村民都受到了鼓舞。
這一刻,易雲平發現所有村民的神情都開始變得亢奮,他們的心中有一種名叫信仰的東西,開始一點點在臉上浮現。
打完雞血之後,易雲平開始接過大喇叭,宣傳今年的分錢政策:
“今年的賬已經全部算出來了,經過大隊長、梁書記和各位生産隊長、民兵隊長的商量,我們決定一個人分八十一塊錢。”
話音一落,本就萬分亢奮的村民徹底壓抑不住心底的狂熱,開始大聲地歡呼吼叫,用力地揮舞着雙臂,甚至忍不住開始在原地蹦跶。
這聲音,震耳欲聾,直沖雲霄。
所有人開始用各種各樣的方式,宣洩着這突如其來的狂喜。
在大夥兒的心目中,去年一個人分了十六塊五,今年情況好一些在,最多分個二十多塊錢就了不起了。
沒想到,易會計直接表示要分八十一塊錢。
不過,短暫的狂喜之後,衆人漸漸冷靜下來,看向易雲平眉宇中帶着濃濃的疑惑:
“易會計,您确定沒說錯?我們是分八十一塊錢,不是十八塊錢?”
“是啊易會計,您說的是一個人分那麽多錢,還是一戶人家分那麽多錢?”
“對啊,要是一戶人家分八十一塊錢,那我們家可是十多口人呢,會不會吃虧?”
“要我說,就算一個人分十八塊錢那也不少了,去年才分了十六塊五。”
“對對對,今年咱們早早就把洋柿子醬做完了,比去年還輕松一些。”
看着台下交頭接耳,議論紛紛的衆人,易雲平舉着個大喇叭,朝着大夥兒喊了兩聲:
“大夥兒安靜,安靜,聽我仔細說。”
衆人聽着喇叭的吆喝聲,又全都安靜下來等着易雲平給他們解釋心中的疑惑。
易雲平等了一會兒才繼續開口:
“大家都聽好了啊,今年咱們劉家垣四個生産大隊分錢,是按人頭算的。”
“上到卧床不能行動的老人,下到剛剛生出來的孩子,隻要是喘氣的,一個人八十一塊錢。”
“大夥兒聽清楚了,一個人八十一塊錢。”
衆人一聽今年分錢,竟然不限老人和孩子,又聽一個人八十一塊錢,瞬間又開始炸鍋了。
不過,這一次不等他們沸騰,易雲平立刻朝大夥兒擺擺手:
“但是,誰家想要分錢,有一個前提條件。”
衆人一聽有條件,臉上剛剛浮現出的笑容瞬間就凝固了,一個個屏住呼吸開始聽易雲平接下來的話。
“這個前提條件就是戶口,除了剛出生的孩子之外,其他人想要分錢,戶口一定要在咱們村。”
“四個生産大隊,無論戶口落在哪個生産大隊都可以。”
“當然,還有一種情況,小夥子娶了媳婦,但是媳婦戶口還沒來得及落到本村的,憑結婚證也可以領錢。”
“另外,大姑娘結婚之後,如果夫家願意住到咱們村子,把戶口遷過來,也算咱們村子的人。”
“這種情況,姑娘是哪個生産大隊的,她爺們的戶口就落在哪個生産大隊。”
“至于住的地方,我相信有了今年分的錢,大家蓋個房子不是什麽問題。”
“年後大隊會組織人手開始燒磚,誰家要磚就趕緊到大隊部報名,一塊磚二厘。”
“大夥兒也都知道,這個價格大隊部不掙大家的錢,純粹就是想改善大家的居住環境。”
衆人聽了這條件,又開始在台下議論,不過易雲平這次沒有停留太長時間,三兩句說完村幹部這兩天商量出來的結果之後,就開始吆喝起來:
“下面,大家按照各自的生産大隊排好隊,記分員叫到誰的名字,誰就上台領錢。”
“領錢之後,會簽字的簽字,不會簽字地按手印。”
易雲平說完,正準備放下大喇叭,突然又像想起什麽似的,趕緊又補充了一句:
“大夥兒都知道,我家是我媳婦做主,所以今天上台領錢也是女士優先。”
“沒老婆得往後靠,最後領。”
此話一出,偌大的曬谷場瞬間發出雷鳴般的轟笑聲。
平日裏,大家私底下都說易會計是個耙耳朵,有的人還不相信,覺得易會計這麽有能耐的老爺們,怎麽可能是個耙耳朵。
結果,誰曾想到易會計在全村領錢這麽重要的大會上,公然承認自己是個耙耳朵。
這可真是……哈哈哈,太可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