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派是以劉家垣大隊長劉原爲首的,做洋柿子醬掙了錢的各生産大隊的領導,包括秦家屯的秦大保和秦大飛。
這些人的心裏,說不上有多複雜,反正就倆兒字:高興。
第二派是以趙銀貴爲首的,做洋柿子醬賠錢的各生産大隊的領導。
這些人的心裏,也說不上有多複雜,反正就是後悔,憤恨。
恨高旺才,更恨趙銀貴。
要不是趙銀貴挑了這個頭,要做洋柿子醬,他們也不會賠這麽多錢。
至于趙銀貴,他心裏頭最恨的是孫書記,要不是孫書記挑了這個頭,怎麽會有後續那麽多事情?
第三派是孫書記。他恨的是趙銀貴父子,恨趙銀貴好歹也是個大隊長,竟然被高旺才這麽一個小人給騙了。
恨趙成才,自己提拔他當秘書,他卻忘恩負義、狼心狗肺,暗地裏跟賀翠蘭搞在一起。
雖然他知道賀翠蘭不是個黃花大閨女,但跟了自己那也算自己的女人,你趙有才一個秘書真是膽大包天,竟然敢對自己直屬上司的女人下手?
真真是罪該萬死!
高旺才卻是不管衆人的心情,繼續開口:
“後來,我去看翠紅,她一個女人過日子雖然苦一些,但是臉上卻時常帶着笑。”
“還有我的兩個孩子,以前一天不着家,可自從他們娘去了三隊之後,他們就時常過去幫着忙裏忙外的,臉上也是笑呵呵的。”
“去年村子做洋柿子醬,一個人分了十六塊五毛錢,我的兩個孩子也不小,連帶着翠紅一起差不多能分五十塊錢。”
“這五十塊錢,是他們娘仨的活法,誰也不能破壞!”
說到最後這幾個字,高旺才臉上的笑容陡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陰鸷的毒辣。
他擡頭看向趙銀貴,眼珠子瞪的眼皮都快蓋不住了:
“趙銀貴,你們想做洋柿子醬,想斷了他們娘仨兒的活法,而且還好死不死的找到我頭上,你說你這不是茅廁打燈籠——找死嗎?”
說到這兒,高旺才嘴巴開開合合發出“桀桀”的怪笑聲,一張臉已經扭曲得沒了人樣。
趙銀貴等人見到高旺才的這幅表情,心頭不由生出幾分恐懼來。
高旺才陰狠的目光在所有人臉上一一掃過,最終停留在趙銀貴身上:
“我活了大半輩子,妻離子散,活到現在也就剩下翠紅和兩個孩子這點指望,誰要是敢讓她們娘仨兒不痛快,我就殺他全家。”
話音落下,所有人包括易雲平和劉原在内,全都驚得張大了嘴巴。
尤其是趙銀貴等人,他們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高旺才這個隊長明明是被劉原、易雲平和梁三斤三人背地裏弄下台的,爲什麽他還願意幫着劉原三個人?
他們絞盡腦汁,想過各種各樣諸如威逼利誘、軟硬皆施、強人所難等方法和手段。
畢竟,高旺才就算不當二隊隊長了,他以後還要在二隊生活,劉原、易雲平和梁三斤想要爲難他,簡直不要太容易。
可是,他們唯獨沒想到,高旺才竟然是因爲已經跟他離婚的賀翠紅和兩個孩子才幹了這麽一出缺德事來。
最初的不可思議過去之後,大家仔細想想又覺得高旺才這麽做也理所應當。
畢竟,他隊長的位置沒了,新娶的女人跟自己不是一條心,一頂一頂地給他戴綠帽子,三天兩頭的不着家。
仔細想想,高旺才似乎也隻剩下前妻和兩個孩子了。
高旺才沒有顧忌衆人的情緒,将一直以來壓在心裏的話說完之後,扭曲的面容漸漸恢複正常。
“哈哈哈,哈哈哈。”
最後,他甚至忍不住開口大笑起來,隻是笑着笑着就紅了眼眶。
“孫金虎,事情就是我做的,跟别人沒關系,要殺要剮你沖着我來,我高旺才要是皺一皺眉頭,就不是爹娘生養的。”
說罷,高旺才不等衆人回應,轉身出了會議室的大門,潇灑離去。
會議室裏,孫金虎、趙銀貴等人全都氣得咬牙切齒,頭頂冒煙,恨不得把這個嚣張跋扈的高旺才活活剮了。
孫金虎的失敗,趙銀貴等人将近兩萬塊錢的損失,竟然隻是因爲高旺才想要保住賀翠紅母子三人一個冬天五十塊錢的工資?
他媽的,你高旺才是啞巴嗎?
就這麽點要求,你就不能跟我們提出來嗎?
你要提出來,别說是五十塊錢,就算是五百也不是不能商量啊!
高旺才走後,偌大的會議室沉默片刻,孫金虎這才看向自己的秘書趙成才,一字一句地開口:
“去找李所長,讓他立刻帶人把高旺才控制起來。”
“因爲他的一己之私,給趙家山等九個生産大隊,乃至公社造成了至少兩萬塊錢的經濟損失,都夠槍斃他了。”
趙成才立刻起身出了會議室去找李寶田了。
孫書記透過玻璃窗,見李寶田帶着民兵隊的外面走,心裏頭的怒意這才消散了一點。
他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上,端起搪瓷缸子喝了一口水,清了清嗓子,重新開口:
“好了,言歸正傳,說說洋柿子醬的事情。”
話音一落,孫書記的目光在劉原、易雲平和秦大保,秦大飛四人臉上一掃而過,随即把後背靠在椅背上稍微放松了一些:
“你們誰來說說是怎麽回事?”
易雲平依舊老神在在,就跟沒聽到這話似的,反正他的自我認知就是過來打醬油的。
劉原看向秦大保,秦大保朝他點點頭,從椅子上站起來,開始從他去劉家垣的時候說,一直說到易雲平去秦家屯看了他們的洋柿子醬,再到提出解決的辦法。
“到目前爲止,我們的兩萬瓶洋柿子醬已經全部處理完了,能賣的隻有一萬兩千瓶左右。”
“這些洋柿子醬這兩天就會運到劉家垣,易會計表示要先觀察一個月。”
趙銀貴聽秦大保說完,“噌”的一下子從椅子上站起來:
“那你當時怎麽不跟我們說洋柿子醬壞了的情況?要不是你的私心,我們……”
趙銀貴話沒說完就被秦大保擺手打斷了:
“趙大隊長,你這話說得可就不對了,我怎麽知道你們的洋柿子醬也出問題了?”
“我當時隻以爲是我們屯子裏老少爺們偷懶耍滑沒做好,這才導緻壞了那麽多洋柿子醬。”
趙銀貴看着秦大保這副老奸巨猾,幸災樂禍的模樣,一時間隻恨得牙根癢癢,可又無可奈何。
孫書記不耐煩地擺擺手,又看向易雲平問:
“易會計,除去秦家屯的兩萬瓶洋柿子醬,還有八萬瓶洋柿子醬賣不出去,你看看你們劉家垣生産大隊是不是能吃得下?”
易雲平猛地擡頭看向孫書記,于在場老爺們中看着還顯稚嫩的一張臉上,寫滿了不可思議。
他還沒來得及開口,旁邊的劉原就從椅子上站起來了:
“孫書記,您這話說的,那壞了的洋柿子醬我們買回去幹什麽?自己吃嗎?”
“還是孫書記覺得,這壞了的洋柿子醬也能賣到城裏頭去?”
這話說的,在座不少人臉上全都火辣辣的,前不久他們不就是想着把壞了的洋柿子醬賣到城裏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