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跟着詹彥君一起走的,還有賀翠蘭。
等兩人走遠了,孫金虎揉了揉笑的有些僵硬的臉頰,感覺自己渾身上下都輕松了不少:
“媽的,總算是結束了。”
孫金平看了自己這個堂弟一眼,心裏頭很是不滿意。
當初爲了李家溝公社書記這個位置,他可是費了不少功夫。
本以爲金虎上任之後,能順順利利的拿下洋柿子醬這個政績,然後熬個三兩年高升進城裏能幫襯自己一二。
沒曾想,他竟然這麽沒用,連這麽一點小事都辦不好,最後還得自己出來收拾爛攤子。
本來,孫金平是不想管這個事情的,畢竟要搭上詹彥君這個人可不容易。
結果,孫金虎把賀翠蘭帶到他面前,他本着“有棗沒棗打一杆子”的心态,就找人搭上詹彥君。
如果詹彥君能看上賀翠蘭,那自然再好不過。
如果看不上,那也沒關系,最起碼他在詹彥君面前混個臉熟,說不準以後還會有交集。
再說了,人情這東西雖然用一次少一次,可要操作好了,人情用完了,交情就來了。
“行了,我這也不留你了,估計第四軋鋼廠肯定不會輕易善罷甘休,你一定要把那幾個泥腿子保住了。”
“就算保不住,也要盡力跟第四軋鋼廠扯皮,鬧的越大越好。”
孫金平皺着眉頭說了一句,語氣中帶着顯而易見的不悅。
孫金虎自知理虧,又聽堂哥說話的語氣也不對,趕緊彎腰點頭,陪着笑臉開口:
“哎,哎,我知道了,堂哥你放心,這個事情我一定處理好了。”
孫金平點點頭,朝自己堂弟擺擺手,轉身往家去了。
孫金虎等自己堂哥走遠了,這才收了臉上的笑容,朝着堂哥遠去的方向惡狠狠的“呸”了一口,這才轉身往車站去了。
回到公社,孫金虎第一時間就把趙有才叫到自己辦公室:
“有才,那幾個動手的泥……農民怎麽樣了?”
趙有才自然知道書記問什麽,而且他早在心裏打好了腹稿,開口回答:
“書記,第四軋鋼廠保衛科的科長親自帶着二十多個保安來拿人,而且他們全都帶着槍,我們根本攔不住。”
“什麽?”
孫金虎聞言,猛的從椅子上站起來,怒瞪着趙有才,像是不确定的似的又開口問了一次:
“你說他們都被帶走了?”
趙有才點點頭,下意識的扭頭朝外面看了一眼,刻意壓低聲音:
“書記,是況主任接待了城裏來的領導。”
孫金虎聞言,面色緩緩變得陰沉,心底的怒火也被一點點壓制,随即又緩緩坐回自己的位置。
“行了,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趙成才見孫書記這反應,雖然有點詫異,不過還是轉身出去了。
“況天啓啊況天啓,我還以爲你會一直沉默下去呢,沒想到你最終還是耐不住了。”
孫金虎坐在椅子上沉默半響,才自言自語的嘀咕了一句。
第二天上午,趙銀貴等幾個大隊長和副大隊長齊齊出現在孫金虎的辦公室。
他們是來要一個說法,或者說是一個結果的。
被抓的那幾個人,有兩個正好是趙家山的,跟趙銀貴還是沒出五服的本家,昨天一家老小在趙銀貴家裏鬧騰了很長時間。
趙銀貴也明白,昨天的事情出了以後,洋柿子醬肯定是賣不出去了,他在村子裏的威望肯定會降一大截。
如果被抓的那幾個人回不來,那對他的威望來說,無異于是雪上加霜!
趙銀貴知道孫書記現在不想見他們,但此刻他也沒有辦法。
“那幾個人落在第四軋鋼廠保衛科手裏,那就是要看人家怎麽處理。”
孫書記沒有拐彎抹角,當着趙銀貴幾人的面,把該說的話全都說清楚了,免得他們再來糾纏。
“你們可能不知道城裏的保衛科是一群什麽人,那都是戰場上退下來的一幫見過血的兵痞,動起手來沒有絲毫顧忌。”
趙銀貴幾人聽了這話,全都變了臉色。
尤其是趙銀貴,臉色一下子就白了。
他現在幾乎能想象出來,那幾人的家裏人要是知道這個情況,估計能把自己家的屋頂給掀翻了。
說到這兒,孫書記稍微停頓了一下,看了看趙銀貴的臉色,淡淡的開口了:
“洋柿子醬做成那個樣子,我現在在我堂哥那邊也很被動,因此這個事情我幫不了你們。”
“不過,我可以給你們指條明路,走不走就看你們自己了。”
趙銀貴聽了這話,頓時睜大了雙眼,眉宇間多出幾分希冀來:
“書記,您說,您說怎麽辦,隻要能跟第四軋鋼廠那邊搭上話,我什麽都願意做。”
孫金虎點點頭:“去劉家垣找易雲平,想必你們也知道,易雲平身邊經常跟着一個開吉普車的人。”
“我雖然不知道這個人是什麽身份,但是能開吉普車這麽跑,身份肯定不簡單。”
趙銀貴一聽這話,原本的希冀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滿臉的苦澀與糾結。
讓他去劉家垣,跟那個叫易雲平的黃口小兒賠罪?
這還不如殺了他!
還記得當初他們去劉家垣給賀翠蘭打掩護,讓她偷兩瓶洋柿子醬出來,順帶着還落井下石、冷嘲熱諷一番。
當時,他們雖然沒有在劉家垣讨得好處,但事情做了就是做了。
如今再上門求人,趙銀貴用膝蓋想都知道,人家肯定不會答應。
甚至,這樣的事情要是換成他的話,肯定要借機報複,徹底将那幾個人的罪名坐實了,從而連累到他們身後的生産大隊。
孫書記看着趙銀貴,知道他不願意,也不再多說,隻是不耐煩的開口:
“行了,事情我已經跟你們說了,你們回去好好想想吧!”
說罷,示意趙成才進來送客。
趙成才的臉色也不好看,但他隻能客客氣氣的将自己父親和其他幾人一起請出書記辦公室。
趙銀貴出了辦公室,慢慢的出了走到院子裏,然後一步一步的朝大門口走去。
趙成才就跟在後面,看着不過三五十步的路,父親的背似乎一下子就駝了。
不知道怎麽的,他看得心裏一酸,眼眶都有點紅了。
還記得孫書記新上任的時候,自己回家找到父親,把做洋柿子醬的事情說出來,當時的父親是何等的意氣風發?
可如今……
“爹。”
趙成才忍不住開口叫了一聲。
趙銀貴扭頭看向自己的兒子,原本清亮的眼神這會兒也變得渾濁。
趙成才的心髒仿佛被針紮了一下,不過他還是勉強扯出一個笑容來:
“爹,你放心,一切都會過去的。”
趙銀貴佝偻着腰朝兒子點點頭,勉強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随即慢吞吞的往大門口去了。
呼國生等人跟在趙銀貴後面,一個個臉色也是難看的厲害。
他們沒想到,從入秋就開始忙活到現在,又是出錢,又是出力的,最後竟然落得這麽個結果。
就在這時,走在最後面的薛寶柱突然開口:
“我們做出來的洋柿子醬,怎麽會壞了這麽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