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計易雲平、大隊長劉原、書記梁三斤，劉家垣三巨頭此刻正坐在炕上，三人的臉色都不好看。
“趙家山那幫人已經拉開架勢準備做洋柿子醬，把周圍村子裏的洋柿子都收得差不多了。”
“去年咱們收洋柿子醬一斤七分，趙家山那幫人一斤七分五，所以大家都悄悄賣給趙家山了。”
劉原說完這兩句話，吧嗒吧嗒又抽了兩口旱煙，朦胧的煙霧中，蒼老的臉頰更多了幾分憂愁。
梁書記也是一根接着一根地抽卷煙，心裏頭亂糟糟的就跟被剛剛塞了一把雜草似的。
“趙銀貴網羅了十幾個生産大隊，一看就是沖着我們來的。”
一根紙煙抽完，梁書記把煙頭撚滅了，心煩意亂地抓了抓亂糟糟的頭發。
“更關鍵的是，這個事情有孫書記撐着，我們這邊沒有一點優勢。”
“我懷疑，我們手上現有的二十萬訂單，估計都不一定能保得住。”
梁書記和大隊長心裏頭都知道，做洋柿子醬這個事情不出三兩年，周圍的生産大隊肯定也會開始做的。
這個事情，他們兩個其實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但是趙銀貴這些人的做法，卻讓他們心裏頭膈應得如同活活吞了一百隻死蒼蠅。
你他媽的偷偷摸摸地收洋柿子就不說了，還特意貴了五厘，是幾個意思？
“我覺得，我們現在的重點應該放在洋柿子醬的做法上，趙家山那幫人知道怎麽做洋柿子醬嗎？”
煙霧缭繞中，易雲平起身打開了窗戶，重新坐回炕上，慢條斯理地說了這麽一句。
大隊長和梁三斤猛地一擡頭，目光死死地看向易雲平：
“你的意思是，咱們村子裏出内鬼了？”
易雲平搖搖頭：“那倒也說不定，去年冬天咱村子男女老少凡是能幫上忙的都上手做洋柿子醬了，有心人隻要一打聽，肯定能問出點門道來。”
“至于咱們的訂單，除了軋鋼廠那五萬瓶可能會有變動，其他的應該沒什麽問題。”
“而且，咱們現在又多了一條銷售渠道，外國人那邊後續可能會增加訂單，所以不用太過擔心。”
“咱們的當務之急就是要收秋，公糧一定要交夠了，讓公社挑不出半點毛病來。”
“現在咱們手裏一共有二十五萬訂單，咱們村子今年做七萬訂單就成，剩下的十八萬全部分出去。”
“這個事情，争取在秋收之前就跟其他生産大隊說好了，隻有這樣我們才能跟趙銀貴那些人抗衡。”
大隊長和梁書記彼此相視一眼，隻能點點頭表示同意。
實際上，做洋柿子醬這個事情，從上到下，從裏到外，所有的一切，兩人坐在一塊兒稍微合計合計，就什麽都明白了。
他們隻是不服氣啊！
明明是他們村子想出來的掙錢的點子，自己還沒掙到多少錢呢，就被别人截胡了。
“我說兩位領導，咱們也不用在這兒糾結了，該幹嘛幹嘛，做洋柿子醬這個事情，哪有那麽容易？”
“可别忘記了，不是所有的生産大隊都跟咱們生産大隊一樣能齊心協力地幹活。”
“所以，這個事情鹿死誰手還不一定呢，咱們要做的就是要穩住，腳踏實地，該怎麽幹就怎麽幹，保證好質量才是最重要的。”
“我呢，去晉城收洋柿子，估計一時半會兒也回不來，要是趕不上收秋，會計的活兒還得書記幫着幹。”
梁書記點點頭：“這個你放心，收秋肯定不會差事兒。”
三個人從大隊部散了，易雲平雙肩披着夜色，快步往家裏去了。
嬸子明天就會到村子，他要去公社車站接人，然後安頓一天後天就出發去收洋柿子。
許報國這兩天一直在城裏忙着協調運輸方面的事情，這一次有了家裏老頭子的支持，順利了不少。
至于晉城那邊，他早就給老戰友打過電話了，前三年晉城受災特别嚴重，今年比去年強，所以洋柿子也比去年更多。
……
二隊高旺才家
外面的天色黑得伸手不見五指，賀翠蘭終于回家了。
豆大的油燈下，橙色的光暈照在她臉上，她的眉宇間露出幾分饕餮飽食之後的餍足。
她随手拎着的布兜子摔在前炕上，擡起眼皮撇了一眼正坐在後炕上吧嗒吧嗒抽旱煙的高旺才，眉宇間又多了一絲厭惡：
“我跟你說的事情你想好了沒有？就這麽個破事情，你都想了這麽長時間。怎麽，你是放不下你那當了生産隊長的弟弟，還是放不下其他什麽？”
“叭叭”兩聲，高旺才把煙袋鍋子在炕沿上用力磕了兩下，重新裝了一鍋煙絲，點着了又抽了兩口，這才開口：
“他們給你什麽好處？”
高旺才知道，賀翠蘭是一個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主兒，沒有好處的事情，她肯定不幹。
“呵。”
賀翠蘭輕笑一聲：“要是這個事情幹成了，我就能去公社上班了。”
說到這兒，賀翠蘭又扭頭看向高旺才：
“你也可以成爲劉家垣四個生産大隊的大隊長，然後我們兩個離婚，你可以去找我姐重新過日子。”
說到這兒，賀翠蘭稍微停頓了一下，眉宇間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頹敗，接着繼續補充：
“如果，我姐願意的話！”
賀翠蘭并不是對高旺才有多麽深厚的感情，她隻是有些不甘心。
折騰了這麽長時間，她最後竟然還是輸給了自己那個一無是處的姐姐。
高旺才甯願去吃回頭草，也不願意全心全意地跟自己過日子！
高旺才聽到賀翠蘭最後的那句話，渾身忍不住的哆嗦了一下，隻是繼續吧嗒吧嗒地抽旱煙。
他知道，翠紅不願意跟自己過日子了。
賀翠蘭有些不耐煩，瞪着高旺才怒氣沖沖地問：
“你到底願不願意？”
“呼……”
高旺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最後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似的，重重地點頭：
“願意，他們什麽時候想知道就什麽時候來找我。”
賀翠蘭臉上頓時露出笑容來：
“這才對嘛，男人不管什麽時候都要有權力，隻要有了權力，其他的東西想要什麽沒有啊？”
“天兒不早了，趕緊洗洗睡吧，我今兒好好伺候伺候你！”
賀翠蘭臉上露出暧昧的笑容來，自己先端着個洗臉盆去洗漱了。
高旺才沒有說話，抽完旱煙之後，突然起身出門，往三隊那邊去了。
以前，他最期待的就是賀翠蘭伺候自己，可是現在他突然就沒了興緻。
覺得這個女人髒得厲害，不止身子髒，心也髒！
賀翠蘭洗漱完了，坐在炕上等了一會兒，這才感覺到不對勁，叫了兩聲沒人應答之後，頓時氣得火冒三丈。
另一邊，高旺才已經趁着夜色到了三隊，賀翠紅家的院子這會兒黑漆漆地看不見一絲光亮，顯然已經睡下了。
高旺才就那麽靜靜地站在院子外面，沒由來的感覺到一股莫名的心安。
馬上收秋了之後就要開始做洋柿子醬了，按照去年的标準，一個人能分十六塊五。
翠紅帶着兒子和女兒，三個人一起最少能分四十九塊五。
這個錢，是翠紅安身立命的本錢，誰也不能破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