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說,他至少明年才能從青山農場出來,怎麽會大晚上的出現在這兒?
不過,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他快走兩步立刻跳下土坡,一把揪住高閏才的後脖領子将他從趙小柔身上拉開,朝着肚子就踹了過去:
“高閏才,你他媽的想死?”
高閏才這會兒正在興頭上,褲腰帶都已經解開了,結果半路殺出個程咬金壞了他的好事,他能高興嗎?
正想好好教訓教訓這王八蛋,結果就感覺肚子上仿佛被一把八寶錘狠狠砸了一下,不由自主地順着土坡滾了下去。
易雲平看向趙小柔,雖然衣服亂糟糟地被扯開兩顆扣子,但好在人沒事,他立刻背過身去:
“小柔,你趕緊回家找你爸去通知樹叔,就說高閏才回來了。我去追人!”
趙小柔一聽聲音就知道是易雲平,趕緊攏住自己衣服爬上土坡往家裏跑過去了。
易雲平借着月光轉身看去,高閏才已經滾到村子的主路上了,不過他也沒趁機跑,而是從地上站起來等着易雲平呢。
易雲平下了土坡,人還沒站穩,高閏才就如同一頭餓狼朝他撲過來,看那樣子就仿佛要拼命。
易雲平身體素質不錯,一見高閏才這模樣,就知道他沒打算放過自己,稍微側身,躲開高閏才,擡腳再次踹向他腰眼。
他雖然不知道高閏才爲什麽突然從青山農場回來,但肯定不是刑滿釋放了,這種情況一旦被抓到,肯定是要重判的。
要是點背的,可能還要吃花生米的。
高閏才撲了個空,心裏暗道一聲“不好”,直接一個懶驢打滾躲過易雲平的一腳。
這是他在青山農場跟人打架打出來的經驗,雖然像他這樣的犯人幹的都是重苦力的活,但有人的地方就有鬥争,這個不可避免。
高閏才剛進去的時候,七個不服八個不忿的,被同監舍的老大耐心“教導”了大半個月,這才學會了規矩。
但是,整個監舍就他一個新人,大夥兒都可勁兒地欺負他,搶他的飯,搶他的被子,搶他的衣服,冬天讓他睡在窗戶邊,天熱了讓他睡在廁所邊。
白天幹一天活,飯飯吃不飽,覺覺睡不好覺,短短一個月他就病倒了。
不過,在青山農場這種關押重犯的地方,就算是病倒了,該幹的活兒也要幹,要不然就沒飯吃。
高閏才熬了将近兩個月,人也瘦得皮包骨頭,渾身沒有一點力氣,晚上睡覺的時候,有幾次都模模糊糊地看見自己太奶和太爺了。
高閏才是真的怕了,他不想死,他家裏還有老娘,還有大侄子,還有……他還想要再看他們一眼。
好在,天無絕人之路!
有一天晚上,他昏昏沉沉地剛睡着,突然感覺身子被人翻過去了,臉爬在褥子上,随即便是一陣撕心裂肺的劇痛。
菊花開了!
這一刻,高閏才覺得他還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他想要大聲尖叫,但是嘴巴裏被塞了一隻鞋,那味道沖得辣嗓子。
這一夜,老大個爺們,跟個新婚夜被歹人糟蹋的小媳婦似的,掉了一晚上眼淚。
第二天早上,同監舍的人看他的時候擠眉弄眼的,臉上還多了幾分笑模樣,不過也沒有再欺負他。
中午吃飯的時候,沒有人給他碗裏吐痰,也沒有人搶他的飯。下午吃飯的時候,五大三粗的監舍老大還把自己的玉米面餅子給他分了一半。
高閏才看着監舍老大那魁梧的身材,感覺菊花隐隐作痛,似乎明白了什麽,他手裏捏着那半個玉米面餅子,想要狠狠甩在對方臉上。
可是,咕噜噜叫的肚子讓他低着頭,一口一口地把餅子吃下去了。
睡覺的時候,昨天晚上那些不好的記憶再次湧入腦海中,高閏才不敢閉上眼睛,害怕噩夢接踵而來。
可是,這一次不等他閉上眼睛,炕上的一個男人就跟他換了位置。
然後,他被安排到監舍老大身邊。
監舍老大二話不說,直接扒了他的褲子,拍拍他的屁股,讓他像條狗一樣趴好。
不大的炕上,睡了十八個男人,可這一夜全都靜悄悄的,隻能聽到監舍老大粗重的喘息聲。
高閏才又一次流下眼淚了。
第二天早上下地幹活的時候,他想着給自己一镢頭,一了百了。
可是,看着那磨得鋒利的镢頭刃,他又慫了。
時間是個很奇怪的東西,很多事情慢慢就習慣了。
但是,仇恨的種子,卻一天天地在高閏才的心裏生根發芽,并快速長大。
每一個夜晚,他趴在炕上屁股被拍得啪啪響的時候,腦子裏想的全都是易雲平。
如果不是那個小畜生,他怎麽會被送到這個比陰曹地府還要可怕的地方?
過年以後,二才帶着媳婦來了,說老娘聽說他被槍斃了一口氣沒上來走了,高閏才感覺自己的心突然就空了一塊。
自那以後的很長時間,他的腦子一片空白,手腳也仿佛不是自己的,時常不知道該放哪兒合适。
再後來,高閏才感覺自己的腦子開始亂了,晚上趴着的時候,有時候想到的是易雲平,有時候想到的卻是弟媳婦劉曉蘭。
恍惚中,他記得那天晚上劉曉蘭穿着一身好紅色的紅衣服,身上的皮膚白得直晃眼睛。
他還記得那天晚上劉曉蘭的那雙眼睛,黑黝黝的,空洞洞的一直流眼淚。
那時候的她,是不是也像如今的自己一般?
直到前天農場的犯人突然暴動,監舍老大帶着幾個心腹往外面沖的時候被打死了,隻有他心裏報着要回家看一眼的念頭,竟然奇迹般地逃脫了。
其實,白天他就回來了,一隊吃那香噴噴的菜糊糊的時候,他也聞着味兒了。
可是,他知道自己一旦冒頭,等待他的就隻有再次被送回青山農場。
等到天黑了,易雲平那王八蛋竟然拎着東西出門了?
餓了一天的高閏才大喜,翻牆進了易雲平家裏,在五鬥櫃裏找到了兩個二合面饅頭,兩塊餅幹,半袋子紅糖。
他提着暖壺給自己沖了一碗紅糖水,吃了兩個二合面饅頭。
把兩塊餅幹和剩下的紅糖小心收好,一出門看見院子裏堆的柴火,眼珠子一轉,簡單做了些布置,這才出了院子。
往家走了幾步,遠遠看了一眼大侄子,又看了一眼自己的弟媳婦,把餅幹和紅糖丢進院子裏,高閏才就去土坡下藏好。
他手裏拿着一塊拳頭大的石頭,想着等易雲平回來的時候,從土坡沖出來朝着他頭上招呼幾下。
當初,要不是這小畜生,他也不用被抓起來送到青山農場,也不用變成現在這副不男不女的模樣。
一想到自己一個大老爺們,連屎都憋不住,在農場有幾次因爲跑得慢了竟然拉到褲裆,他心裏的仇恨就越發濃郁。
這一次跟着監舍老大跑出來,高閏才看過大侄子和弟媳婦之後,心裏頭再沒有牽挂,已經準備好和易雲平拼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