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常除了跟村子裏幾個長舌婦說得上話,其他人也不跟她來往,這次見她被自家男人提溜着耳朵往大隊部去,一衆婦女都放下手裏的活兒跟着過來看熱鬧。
畢竟,看王永生那黑得跟鍋底似的臉,就知道李翠花肯定有惹禍了。
還記得上次她“送”了一隊一把新鐮刀,回家被男人婆婆一頓好打,腿疼了幾天,走路都是一瘸一拐的,可是在整個三隊傳了好多天閑話。
如今,“送”鐮刀的風頭剛剛過去了,她這是又惹什麽事情了?
李翠花其實自己心裏也有點疑惑,去大隊部的路上把自己這些日子的所作所爲認認真真的想了一遍,沒發現有什麽問題啊。
不過,這個時候老爺們揪着她的耳朵,她也不敢亂動,隻能連走帶跑地跟着往大隊部去。
李翠花心裏琢磨着,等到了大隊部老爺們放開她,看她怎麽出這口惡氣!
哼,别看他王永生在外面是一家之主,實際上滿村子裏人誰不知道,他們家的事情都是她李翠花說了算?
要問爲什麽?那你問問他王永生是怎麽當上這個小隊長的?還不是靠她李翠花嗎?
要不是王懷興那王八蛋老是占自己的便宜……
她這都是爲了這個家,她容易嗎?
李翠花一路上憤憤不平地想着,結果一到大隊部見一隊的人也來了,而且一向不露面的支書也出來了,頓時被吓了一跳。
再看大部隊,烏泱泱的站了不少人,有一隊的,還有四隊的,三隊也來了不少人,看樣子像是要打架。
雖然不知道這裏頭有自己什麽事情,但李翠花是真的有點慫了,她也就在家裏能叉着腰說話,要是在外面……
王懷義一見李翠花來了,狠狠瞪了她一眼,黑着臉說:
“李翠花,你自個兒做了什麽事情自個兒交代,都是一個村子的,别讓大家難做。”
李翠花一聽這話,隻感覺腦瓜子“嗡嗡”的,下意識地就反問了一句:
“我做什麽了?”
王永生見自己媳婦到現在還不認錯,忍不住的怒氣上頭,直接擡手一巴掌就扇了過去。
隻聽“啪”的一聲脆響,李翠花直接就被打懵了。她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老爺們,伸手捂着臉,眼淚“嘩啦啦”地就往下落。
沉默片刻,她才猛地爆發,不管不顧,撕心裂肺地大吼:
“王永生你個王八蛋,你竟然打我?自從我嫁過來,給你們老王家生兒育女,當牛做馬,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你竟然打我?”
李翠花一邊伸手抹着眼淚,一邊大叫着朝自家老爺們撲過去,一副要跟老爺們拼命的模樣。
王永生一把抓住自己媳婦兩條胳膊狠狠一推,李翠花一個踉跄,後退幾步差點就摔倒。
李翠花一見自家老爺們竟然當着這麽多人的面讓她下不來台,心裏頭更難受,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哇”地大哭起來。
王永生也黑着一張臉不想說話,要不是這敗家娘們惹出這麽多事端來,他也不至于在大隊部這麽丢人。
當然,丢人是次要的,更重要的是自己家人還吃不飽,這敗家娘們竟然去後河底給她姐送糧食?
這樣貼補娘家的媳婦,誰愛要誰要,他王永生是不能要了。
王大海見王永生連自己女人都籠不住,終于是忍不住怒喝一聲:
“閉嘴!”
李翠花被這一嗓子吓得一個激靈,當即閉上嘴巴不敢再發出一點聲音。
王大海的臉色這才好看了一些,扭頭瞪了一眼王懷義,沉聲說:
“懷義,你問問她,是不是劉大隊長說的那麽回事。”
王懷義這時候也不敢偏幫李翠花,簡單問了幾句之後臉色就更難看了。
李翠花起先還沒意識到有什麽問題,聽到侄子說自己給他家送糧食的事情,心底暗罵那小王八蛋不知輕重,這種事情也往外說。
結果就聽王懷義繼續說,她侄子因爲聽了她的話,知道劉家垣有糧食,竟然跑去四隊偷糧食了,最後被一隊給拿住了?
李翠花頓時就傻眼了,一時間愣在原地都忘記哭了,滿臉都是“不可能,這不可能”的表情。
三隊的一幫老娘們一聽李翠花竟然克扣她們的口糧,然後送給自己娘家姐姐吃,頓時一個個氣得火冒三丈。
也不知道是誰帶頭罵了一句,衆人就開始七嘴八舌的開罵了。
雖然有句老話說,災荒年餓不着廚子,大夥兒雖然吃不飽,但是在大隊部做飯的廚子肯定餓不着。
這兩個月來,大夥兒頓頓喝稀的,誰不眼紅那幾個做飯的老娘們,每次等他們去排隊的時候人家就已經吃了。
就算沒有窩窩頭貼餅子之類的幹的,同樣的一碗面糊,人家碗裏的肯定比他們碗裏的稠。
但是,他們也知道這種事情沒辦法,隻能認了。
沒成想,這李翠花自己一家吃飽了不算,還把糧食拿去接濟她姐姐家,讓大家餓肚子?
是可忍孰不可忍,叔叔能忍,嬸嬸也不能忍!
李翠花被衆人罵得擡不起頭來,從頭到腳全都是唾沫星子。這會兒也隻跪坐在地上抹着眼淚不敢出聲。
王懷義看了自己叔叔王大海一眼,硬着頭皮走向四隊隊長周建才,臉上強擠出一點笑容來:
“周隊長,這個事情确實是李翠花的個人行爲,我們大隊也不知情,您看……”
周建才冷笑一聲,也不廢話,直接說:“四隊丢了兩袋子糧食,三百斤玉米面。”
王懷義的臉色瞬間變得異常難看,三百斤玉米面,這要是給出去了,他們隊的老少爺們過年可就揭不開鍋了。
“不過,幸虧人在一隊被截留住了,但是這會兒那四個小偷被帶到公社審問了。人家公社的人也不能白忙活,一百斤玉米面。”
王懷義臉色難看,一百斤玉米面他三隊倒不是給不起,主要是給得憋屈,被四隊打上門來,還隻能捏着鼻子給人賠糧食,心裏頭窩火啊。
正當這時,就聽外面突然響起一陣爽朗的笑聲:
“哈哈哈,今兒這是出了什麽事情,怎麽都來三隊集合了?”
衆人随着這說話的聲音看過去,見來人正是二隊的隊長高旺才。
村子裏人都知道,二隊和三隊一直都穿一條褲子,就算劉原這個大隊長掌握實權之後,二隊也多是陽奉陰違,和三隊一條心。
王懷義一見高旺才來了,心底頓時長長地松了口氣,臉上堆起笑容來,看向高旺才:
“原來是高隊長來了,說起來是我三隊家門不幸,出了李翠花這樣的敗類,害得四隊丢了糧食。”
高旺才看了地上瑟瑟發抖的李翠花一眼,眉宇間多了幾分笑意:
“哎,王隊長這話說差了,李翠花已經是個成年人了,她有手有腳的,想做什麽别人還能攔得住嗎?”
說到這兒,高旺才又扭頭朝劉原看過去:“大隊長,要我說,偷糧食确實不對,但是你們隊的易雲平也把人子孫根都踢壞了,那小偷也受了懲罰,不如這件事情就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