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這叫喚勁兒,一時半會兒也死不了。”
說着話,他跳下炕,丢下手裏的掃把開門去院子外放開嗓子吆喝了幾聲:
“小偷,有小偷,大夥兒快來抓小偷兒!”
“村子裏進賊了,大夥兒快來抓賊啊……”
易雲平沒有表情,也不知道現在幾點了,扯開嗓子喊了兩句之後,很快就有了回應。
也就兩三分鍾的時間,一隊隊長劉樹帶着一隊幾個青壯年打着一個手電筒來了。
“在哪兒呢?小偷在哪兒呢?”
劉樹非常着急,今年冬天的糧食本來就不夠吃,要是村子裏真進了賊把餘下那點也偷了,那一隊今年肯定有人熬不過去。
“隊長,小偷在我屋子裏呢!”
易雲平一邊說着話,一邊把人往院子裏引,劉樹看了易雲平一眼,見他一副氣定神閑的模樣,心裏頭頓時明白了幾分。
幾個人跟着進了屋子,就見地上蜷縮着一個人,腦袋上還流着血,有點兒吓人。
“高雲光?”
劉樹用手電筒照了照對方的臉,又聽見人哼哼着就知道沒什麽大事兒,縮在地上不起來,估計是想訛易雲平。
畢竟,村子裏人都知道,易雲平有了個在城裏當工人的叔叔,肯定給他帶不少好東西了。
别的不說,一進屋子他可就看見炕上那床鋪蓋了,比他結婚時候媳婦陪嫁的新鋪蓋都厚。
跟着劉樹進來的幾人也不傻,一見地上的高雲光就知道怎麽回事了,看着那小子臊眉耷眼的樣子,心裏不由感到一絲痛快。
高雲光這小子平日裏不學無術,偷偷摸摸地禍害别人家自留地裏的蔬菜,比如洋柿子,茄子,玉米棒子,南瓜,四季豆等等。
趁着大夥兒晚上睡覺,他看見什麽就禍禍什麽,這會兒雖然不讓做飯,但随便找個僻靜地方點個火堆,東西往裏一扔,半生不熟的就能吃,總比餓肚子強!
偏偏,被禍禍的那些人家有苦說不出,畢竟自留地都是偷偷種的,村幹部雖然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如果事情真鬧大了肯定種不成了。
幹這事兒的不隻有高雲光,還有他那個光棍大伯高閏才,高閏才不隻帶着侄子禍禍别人家自留地,還偷看村子裏大姑娘、小媳婦擦洗身子,甚至還聽牆根。
遇到這種事情,受害者往往是憋在肚子裏難受,說出來丢人,村子裏的大姑娘小媳婦,每次擦洗身子的時候,對這兩人那叫一個嚴防死守。
高雲光這會兒縮在地上,一來是真有點慫,雖然平常他沒少欺負易雲平,但那都是私底下的事情。
像如今這樣,被這麽多人當場抓住的情況,還是頭一次。
二來,他是真起不來,腦袋昏昏沉沉的不說,腰眼疼得就跟針紮一樣,别說站起來,就算大喘氣都費勁兒。
“先把頭上的傷口包住,可别出事兒了。”
劉樹皺着眉頭說了一句,身後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去院子裏抓了一把土,進來按在高雲光的傷口上,又從他衣襟上扯了一塊布條,粗暴地把傷口包住了。
高雲光疼得渾身直哆嗦,但愣是不敢哼哼一聲。
“雲光,雲光,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就在這時,院子外面響起一道焦急的叫喊聲,随即門再次被推開了。
來人是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太婆,身後還跟着一個快四十歲的中年婦女。
這兩人,正是高雲光的奶奶和母親。
高雲光走的時候家裏頭是知道的,不過也沒怎麽管,反正也不會出什麽事情。
誰知道,過了一會兒人沒回來不說,還聽易雲平那小畜生在外面呦喝着讓抓小偷。
高二才和高閏才頓時就知道肯定要驚動村裏人,兄弟兩個商量了一番,就讓高老太帶着兒媳婦先過來看看具體情況。
劉樹見高家的男人一個沒來,臉色有些難看。
高老太和高母一見孫子(兒子)頭上流血,縮在地上直哼哼,頓時心疼壞了。
“哎呦,我的大孫子诶,你這是怎麽了啊,這是哪個遭了瘟的王八蛋把你打成這樣的啊?”
老太太一邊彎下腰去扶自己大孫子,一邊伸手抹眼淚。
該說不說,這句話罵得還是很有水平的,劉樹等一隊幾個人臉色全都變得非常難看。
高家這老太婆在村子裏是出了名的胡攪蠻纏,一把年紀了衆人也不敢把真把她怎麽樣,萬一有個好歹,誰負責?
高二才媳婦也抹着眼淚,蹲在兒子身邊一個勁兒地心疼,嘴裏也是嘀嘀咕咕個不停:
“我的兒,你這好端端的怎麽被人打成這樣?我苦命的兒啊,你可是娘的命根子,要真有個三長兩短,可讓娘後半輩子怎麽活啊?”
得,老太太難纏,兒媳婦也不是個好相處的!
易雲平正準備開口說點什麽,卻聽到外面又有腳步聲傳來,大隊長人還沒露面,聲音就先傳進來了:
“這麽冷的天,大晚上的不睡覺鬧騰什麽?”
衆人齊齊扭頭往外面看,隻見頭發花白的大隊長劉原背着手從外面進來,身後跟着二隊隊長高旺才和其他幾個老爺們。
高二才媳婦一見大隊長進來,趕緊從兒子旁邊站起來直接朝大隊長跪下,一把鼻涕一把淚地開始訴苦:
“大隊長,您可算是來了,您要再晚來一會兒,我們家雲光都要被人打死了,您可要給我們家雲光做主啊!”
易雲平扯了扯嘴角,餘光瞥見劉樹幾個人的眉頭直抽抽,估計這會兒膈應得不行,可又拉不下臉跟一個老娘們逼逼賴。
劉原低頭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高二才媳婦,稍微往後退了幾步皺着眉頭開口:
“行了,有什麽事站起來說,我老頭子年紀大了,也沒幾年好活,你給我跪下我也不怕。可我身後跟着這些小輩兒,你朝他們跪着,是不是想折他們的壽?”
易雲平一聽這話,不由感歎一聲:姜還是老的辣!
不愧是能當上大隊長的人,一句話就讓高二才媳婦面色難看,趕緊站起來,二隊的幾個人也都皺起了眉頭。
農村人最講究這個,不管什麽原因,你老得給小的跪,就是在折人家的壽。
易雲平注意到,抱着自家大孫子的高老太,身體也僵了僵,閉上嘴巴不說話了。
劉原扭頭看向易雲平,面無表情地問:
“雲平,人是不是你打的?”
易雲平擡頭看了一眼劉原,心說不愧是當大隊長的,果然是隻老狐狸。
“大隊長,人确實是我打的,不用你們抓我,我現在就去公社自首,争取寬大處理。”
衆人一時間有點愣神,沒反應過來這是個什麽情況,但是劉樹身爲一隊的大隊長,明顯比尋常人反應快。
後進來的二隊隊長高旺才也瞥了大隊長一眼,心裏暗自感歎了一聲:
“老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