赢了械鬥沒讓富平鎮的百姓高興多久,哪怕是這個死傷上百人的械鬥沒有官府追究也是一樣。
因爲進入到六月,富平鎮的糧食依舊是減産很嚴重,陳玄從陳禮口中得知,整體産量不足去年的六成,而這已經是清平縣收成最好的鎮子了。
稅吏下鄉,似乎快要成爲壓倒普通百姓的最後一根稻草了。
一大清早,陳府門口就烏泱泱的跪倒了一大片人,他們是來求陳禮的,他們的糧食減産,若是再交糧稅,幾乎就所剩無幾了,根本撐不到秋收。
陳禮讓管家接待了那些人,願意出手幫忙,但不是白幫,而是借貸,高利貸。
半天之後,陳家送出了幾大車的糧食,拿回了一大疊的借條。
“玄兒,你來說說,爲父這件事情做得對不對”
陳禮看兒子臉色不對,笑着對陳玄說道。
自從那次械鬥之後,陳禮對陳玄的态度好了很多,也不反對陳玄練武了。
“本來想說一句爹是黑心地主的,可仔細想一想,又不對”
陳玄搖搖頭說道,大災之年,普通百姓視角的世界末日,可對于地主豪門來說,卻是擴張兼并的好時機,陳禮借出高利貸,按照陳玄以往的想法,那就是黑心地主,可在這個世界生活了一年多,陳玄不會這麽單純片面的看待問題了,世界不是單一的,是複雜的,多元化的。
“有點長進了”
“請父親賜教”
“行,今天老夫就教教你這個笨兒子,清平縣乃至于河東府又或者是整個大夏,大部分地方都差不多,窮人多,富人少。
想要成爲富人,善良是沒用的,說一句爲富不仁也不爲過,就以當下的時局來說,爲父要是無償借糧給那些人,那就是壞了規矩,其他地主老爺怎麽看,要是他們往官府告一狀,說我收買人心,陳府上下都要死。
所以我陳府必須要做這個黑心地主,而且我也是爲了他們着想,他們沒錢沒糧,夏稅又要交,不是跟我借就是跟别人借。
老夫自認爲還有三分良心,收了他們的錢财土地,還能給他們一口飯吃,不至于讓他們全部餓死,畢竟大家都是老鄉,說不定還是同宗同族,要是賣給外姓人,他們可不會管你的死活·····”
陳禮得意的說道,他自認爲十分的精明,這種事情還是大善人的舉動。
他做事還是有一點底線的,不管是高利貸,還是買奴仆代替佃戶,都沒有把事情做絕,他把一切事情都控制在一個底線範圍内,那就是讓富平鎮的人餓不死,又富不了,隻能生生世世的被他剝削。
“受教了”
陳玄拱拱手,他承認,陳禮說的有幾分道理。
但陳玄清楚,這是不對的,他爹的眼皮子還是很淺,一旦遇到其他變故,很容易玩砸,但陳玄不會跟陳禮講道理。
陳玄也對陳禮很了解了,他有自己的三觀,他認定自己做的事情是對的,不會聽任何人的道理,因爲地主自古以來就是這麽做的,其他地主也是這麽做的。
“穿越之前,我隻是一個萌蠢的大學生,我不是救世主,我救不了世人”
陳玄回到房間,對自己說道,他明知道這是不對的,但是他無力去阻止,穿越之前,他就隻是大學生而已,沒什麽社會經驗,穿越之後,他也隻是一個低級的武者,什麽都改變不了,他能做的就是更勤奮的練武,讓自己強大起來。
········
時間進入景平十八年的七月下旬。
天空還是晴空萬裏,已經有快四個月沒有下一場雨了。
田地被曬得開裂,夏收之後種下去的秧苗,被曬死無數,隻有緊鄰河邊的一些田地還能成活。
糧價還在漲,一石糧食已經漲到了四兩銀子了,可外地糧商卻沒有運糧食過來,因爲這場旱災,不隻是爆發在清平縣,而是波及多個州府,河東府本就是大夏富饒之地,河東府都這樣了,其餘地方就更别說了。
七月下旬,富平鎮陸陸續續的出現了不少流民,衣衫褴褛,瘦骨如柴的流民,并且人數在迅速的增多。
“商旅斷了”
八月初,陳禮神色陰霾的對着家人說道,李氏頓時臉色大變。
“怎會如此,夫君,外界情況這麽不好了?”
“非常的不好了,前幾年北境就持續鬧災,大量的流民南下,如今南方也是出現了大量的流民,這些流民已經開始轉變爲暴民了,很多商隊遭到了洗劫,小商販不敢出門,大商販也要成群結隊才行,但大商販不會來這種鎮子,就連縣裏,也有十多天沒有商販出現了,縣裏的東西價格全都在暴漲”
“夫君,怎麽辦”
“我感覺有些不好,我今晚約了其他幾個老爺,決定把鎮裏的流民全部趕走,然後把鎮上的圍牆修一修”
陳禮搖搖頭說道,陳禮絕對是這個時代的精英,他已經察覺出不好的預感了。
陳玄在一旁沒有說話,他知道,那些流民被趕出去之後隻有死路一條,可他看過那些流民,陳氏救不了,而且不敢救,陳氏要是敢施粥,清平縣所有的流民都會趕來,最少幾萬人,而且不隻是清平縣有流民。
第二天一早,富平鎮的幾個地主老爺,帶着自己的狗腿子以及動員的族人,開始驅趕流民,整個過程十分的血腥野蠻,整個富平鎮都被鬧得雞飛狗跳。
之後幾個老爺開始動員人手修建圍牆了,富平鎮本來是有圍牆的,但是承平多年,都快荒廢了。
這一次陳禮他們善心大發,真的出錢了,要是以往,這種事情都是他們這些人撈錢的好機會,往往都是富人帶頭出錢,号召百姓捐款,事成之後,富人的錢如數歸還,還要貪一筆百姓的錢。
但是這一次,陳禮他們不敢這麽做了,因爲他們嗅到了危機。
“老少爺們,如今流民衆多,匪患猖獗,鎮上的圍牆不修不行,去幫忙的人一人一天一斤糧,包兩頓飯,幹的·····”
幾個地主老爺的奴仆在鎮上走了一圈,喊了一頓飯,鎮子外的圍牆工地上就多了幾百個青壯漢子,這微薄的收入對他們來說,是天大的誘惑,畢竟他們一年到頭,除了夏收秋收和過年之外,幾乎吃不上幹飯,甚至過年都是吃不起幹飯的。
“玄兒,我有一個重任交給你”
沒幾日,陳禮找到陳玄,面色凝重的對他說道。
“父親,要我做什麽”
“前天我收到了你舅舅的信,外界的情況比我想象中的要糟,家裏準備處理掉縣裏的一些東西,并且收一些東西回來,都是我們用得着的,怎麽做你不用管,但是你要帶人保護,要确保把東西都帶回來·····”
陳禮說道,富平鎮可以做到大緻的自給自足,但是有些東西還是沒有辦法生産的,比如非常重要的鹽。
陳家在縣裏有不少财産,還開了商鋪,他已經讓人處理了,各種要緊東西也買好了,但是怎麽帶回來是一個難事。
“父親,就我們一家去嗎?”
陳玄說道,富平鎮幾家地主的關系都很好,彼此都有聯姻,同氣連枝,共同進退。
“幾家都會一起出人,但是他們說富平鎮你的武功最高,要你帶隊才放心”
“我知道了,什麽時候出發”
陳玄說道,他的武功在小小的富平鎮本就是最高的,這件事情他責無旁貸。
“後天早上,你準備準備,這一次一定要小心,若是遇到事情,甯可不要那些東西,也不要出事,我就你這麽一個兒子,我可不要去過繼兒子”
“知道了,爹,放心,我知道怎麽做的”
陳玄點點頭,陳禮不用說他都知道,外面的情況肯定是不容樂觀了。
李氏在府城,又是官宦人家,接受消息的渠道比陳禮厲害得多,李氏都察覺不妙了,那事情可就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