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在她說出那個名字的瞬間,一隻從風暴當中伸出來的手驟然握住了那把金色的璀璨之矛,狂風呼嘯中,隐約能夠看到一個身影的隐沒。
風暴被撕開,滾滾的黑霧之下,一個全身上下燃燒着藍色烈焰的身影,手持金色長矛,就像一個來自惡靈的死者一樣,從高高的天空之下,瞬間向着自縛天使刺來。
黃沙中的微光,倒映着那雙幽藍而冰冷的眼眸。
轟——
那一刻。
自縛天使拔出了腰袢的劍刃,熊熊燃燒的劍光,與那金色的長矛重重地撞擊在了一起。
爆發出來的恐怖氣浪,幾乎是瞬間将整片風暴吹散,恐怖的能量讓自縛天使腳下的地面都在瞬間凹陷下了數米,甚至就連巫神都在那風暴當中連連後退,難以穩定身形。
“你終于肯見我了。”
自縛天使的雙眼中露出了一絲欣慰。
“安娜。”
刷——
那個從天而降的身影的背後瞬間綻放出了六道蒼白的巨大天使之翼,那燃燒的藍色烈焰,帶着與天使的神聖之火截然不同的冰寒與威能。
而也在同一時間,自縛天使的背後,那十二道龐大的金色羽翼,也在這交手的瞬間展露而出。
那一刻。
就像是兩個天使的彙首和對決。
在那無人的荒野之上,綻放出了難以言喻的神迹一般的盛景。
那個手持長矛的身影被逼退,遠遠地落在了數百米之外。
獵獵作響的兜帽之下,那個身影的雙眼中露出了極度複雜的神情,她手持長矛,望着對面那個縛十二道金色羽翼者,那個曾經神聖世界的統治者,她們地姐姐,主母,在三千年前的大墜落當中已經是被定義爲了是已死之人的存在。
“爲什麽你還活着?”
那個身影發出了聲音,帶着難濃重的化不開的悲涼。
“三千年了,如果你一直都活着,那你爲什麽不聯系我們,你忘了你所創建的國度,忘了我們所有的姐妹,是嗎?”
自縛天使同樣複雜地望着對面的那個身影。
她深吸了一口氣。
“對不起。”
她無法辯駁。
也無法解釋。
因爲這三千年的歲月,改變了太多太多。
從她創立了黑夜城,從她一點點地在詛咒和痛苦當中恢複了自己的理智,從她睜開眼看到自己身處在這樣一個破敗而恐怖的黑暗世界開始,很長一段時間裏,她都難以走出那墜落的陰影。
她以爲災厄已經降臨,黑暗已經吞噬了她曾經所有的一切,她的姐妹,她的國度。
而當後來她了解到她神聖世界的姐妹們重新挺過了那段艱難歲月時。
已經是很久很久之後的事情了。
她不敢讓自己再和她們取得聯系,也不敢給她們那個難以勘破的希望。
“我們一直都在找你。”
那個身影緊握着長矛。
“很多的姐妹都堅信你沒有死,她們離開了我們的國度,在整個主宇宙不斷地想找到你,就算是你真的堕入了地獄,我們也堅信你一定會重新回來帶領我們,而這一眨眼已經三千年過去了。”
她握着長矛的手在微微顫動。
自縛天使深吸了一口氣,她用力地閉上了雙眼,不敢讓自己面對她。
她知道的。
在藍星之後,在她看到那個與克蘇魯融爲了一體的姊妹之後,她就知道她們一直都沒有放棄過。
“我對不起你們。”
她低聲道。
大半個世界因她而亡,神聖世界因她而毀,她沒能在那災厄降臨時,爲所有那些愛戴她的人一個結果。
而有時候,其實活着要遠比死了要痛苦的多。
因爲死了,你就不用再背負那些愧疚和痛苦。
那個身影那動蕩的目光遠遠地望着她,她緊握着長矛,然後終于是一步步地向着她走來,她的眼中仿佛帶着淚光,而也終于是在那一刻,她手中的長矛猛地刺向了自縛天使的喉嚨。
嗡——
矛尖在距離她的脖子隻有幾公分的時候停了下來。
自縛天使沒有躲閃,她的臉上帶着哀恸的神情,她閉着眼睛,昂起了下巴,道:
“安娜,我……”
可是長矛的刺痛并沒有傳來。
長久的寂靜中。
她一直在那過去的幻影當中掙紮。
可是當她睜開眼時,看到的是那個身影啜泣的肩膀,長矛早已經被她丢在了地上,她就像是當年的那個孩子一樣,用力地抱住了她,全身上下因爲劇烈的情緒而不停地顫動着,甚至你能聽到那兜帽之下悲傷的嗚咽。
是的,那是她的主母。
作爲神聖世界的智天使,她又怎麽可能對自己的主母動手呢。
三千年的時光。
一個古老的亡靈隻會留給那些還活着的人不斷的眷戀和悲傷,但無論如何也難以比得上那再一次地重逢。
“都死了,很多姊妹都死了!”
“我們好不容易重建的世界沒了,那片災厄的大軍摧毀了我們的一切,我們沒能守住,就和三千年前一樣,我們什麽都沒了!”
她向她訴說着那巨大的痛苦和悔恨。
那條用盡了三千年以來所有流亡者的力量所共同建立的防線,幾乎是在頃刻之間就被那片災厄所撕毀。
它就像是在告訴他們所有人。
你們的無知和弱小,在真正的末日面前,簡直就像是地上的蝼蟻一樣可笑。
自縛天使抱緊了她,她看到了她背後那六道龐大的羽翼之下,那已經化作了灰燼的幾道纏翼,就像有什麽東西硬生生地将她的羽翼從身體之上撕下。
她的心痛不已。
她知道,自己的這個曾經最小的姊妹,經曆的遠比她這個所謂的主母要更多得多。
“你受苦了。”
她複雜而憐惜道。
那個身影松開了緊抱着她的手,雙眼當中流淌着熱淚,自縛天使爲她摘下兜帽時,她看到了那張熟悉的臉頰。
她是智天使,是她曾經的姐妹當中最小的那一個。
那個時候她還隻是擁有一對羽翼的孩子,而現在她已經成長爲了一個傑出的鬥士,隻是她的臉上,一道幾乎從額頭蔓延到下巴的傷痕,幾乎毀了她的整張臉。
“你的臉……”
那個智天使笑着抹去臉上的淚痕,道:
“很醜陋是麽,但和所有死去的人相比,這已經是最小的傷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