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緊握着拳頭。
“我隻是想要讓大家活着。”
二十年以來。
亦或者是那些已經不可知的，被格式掉的過去。
“我隻是在想，如果我們的文明能夠回去曆史之前，如果我隻是我們文明内部的一個最普通不過的人，那麽我會怎麽樣，我知道那不切實際，所以我也從來沒有因爲這個念頭而做出過什麽危害集體的事情，但你們就是不放過我。”
“我是叛逃了，但那是因爲你們要抹殺掉我父親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基業。”
“每一個巢都，每一個上傳意識，他們都在爲了我們機械神教的強大而付出，而你們隻是一個單方面的念頭，就想要抹殺掉他們所做出的這一切的功績，我不允許，因爲如果是我的父親在這裏，他也絕對不會下達這樣的命令！”
她擡起了頭，雙眼當中凜冽如寒冰。
“如果一個政策的變動，就要殺死和舍棄無數的人。”
“那這樣的集體，不要也罷。”
她緊握雙拳。
這些話她從來沒有和任何人說過。
她已經憋在了心裏很久，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有的這樣的想法，也許是在看到那個家夥總是不顧一切地保護着那些被他當成朋友和家人的同伴，也許是在七神的分裂對所有上傳意識所展開的那場大清洗開始。
而現在。
又什麽都沒有了。
她沒有保存住自己的部下，也沒有保存住那些所有願意跟随她的人。
但是她不甘。
她不甘心。
那個老者久久地注視着他，目光當中倒映着這個少女，倒映着她眼中的那股不服輸的勁。
“集體是什麽？”
“這應該由你們來回答我！”
銀色幻想死死地注視着他。
集體不是統治。
它要代表所有人的利益，它不是屈從多輸，打壓少數，它不是爲了一個宏大的目标，就可以輕易讓無數的人犧牲，它不是爲了保持住種族的純潔性，就可以漠視和殺戮掉一切外來者的助力，他不是你讓他們去死，他們就必須一定要去死！
她轉身，側頭低聲道。
“就算你不幫助我，我也會去做，我會創造出新的智械文明，我會讓格式塔成爲過去，如果必須集權才能度過危機，我也一定會在危機之後将權力歸還我的人民，我要讓他們團結在我身邊，而不是成爲我的行屍走肉。”
她轉身，一步步地向着那黑暗中走去。
那個老者久久地注視着他的背影。
突然間。
他仿佛再一次想起了那些遙遠過去早已被塵封的記憶，在那複仇之戰打響之前，無數曾屬于智械的子民，無數的派系，光宴，遠行者艦隊，機械神甫，那無數奮力地團結在一起，燃燒着熊熊怒火的過去。
是啊。
似乎早就已經忘記了。
到底是什麽才能夠把所有的人都團結在一起，在那個還沒有飛升的年代，在那個還沒有萬機之神，沒有格式塔思維的過去。
他們智械文明又是怎麽在無數年後再一次彙聚在一起的。
“傳統……”
他低聲道。
是因爲他們都有着一個共同的追求，一個對早已經逝去的那個田園時代不切實際的追逐和希望，才讓他們得以在那樣一個動亂的年代……
重新彙聚成爲一個整體。
隻是後來。
他們所有人都忘記了……
忘記了他們最初的起點。
他閉上了眼睛。
許久。
他擡起了頭，遠遠地望向了那個少女的背影，老态龍鍾的臉上露出了那久違的笑容，他道：
“你要一個人去戰鬥嗎——智械的女王陛下——”
……
……
戰場。
即便是有不死詛咒，巫神頭顱此時此刻身上的傷痕也已經是難以計數，猩紅的鮮血幾乎染紅了頭顱，鮮血流淌在巨大的眼瞳當中，讓她看上去無比的猙獰。
他們已經是抵擋住了以太一輪又一輪的打擊，如果是尋常的根源在這裏的話，恐怕早就已經在這單方面的碾壓當中破碎。
“伯母！你怎麽樣？！還能堅持住嗎？！”
林恩急切地緊抓着她的發際，屹立在她的頭顱之上，他的力量也已經被消耗的幾乎油盡燈枯。
實力太過于懸殊。
一開始，他們還能夠憑借機動性和以太周旋。
但是随着原子機械對物質的吞噬，他的實力也變得越來越強大，到了現在，他們幾乎已經是被單方面地碾壓。
“伯母！”
林恩大吼。
因爲新的一輪攻擊已經是接踵而至。
而其實林恩也非常清楚，能夠在這種情況之下還和他一起站在這裏，這已經是對他最大的信任。
但此時此刻，新的攻擊再一次到來，但巫神頭顱卻是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就像是完全沒有聽到林恩的話一樣。
轟——
巨大的爆炸聲，直接再一次将他們掀飛了出去。
“伯母！你怎麽了？！”
林恩急切地大聲地抓緊。
而直到他看到巫神頭顱的眼睛，他才明白了過來，心幾乎是瞬間就墜入了谷底。
不是她不躲，而是此時此刻她的雙眼當中已經是一片混亂和瘋狂，猙獰的惡意和清明再不斷地交彙，不死詛咒的不間斷地觸發，也已經是将她的意志逼到了徹底瘋狂的臨界點。
她沒有泰坦頭顱那樣的越是憤怒越是強大的特性，每一次承受的攻擊，實際上都是對她理智的一次巨大消耗。
而一旦理智徹底喪失。
恐怕她也會徹底地墜入那瘋狂的深淵，再難以自拔。
不死從來就不是沒有代價的！
“我還能堅持——”
她猛地再一次清明了過來，眼中跳動着猙獰，帶着林恩用力地沖破了以太那設下的重重圍堵。
但是林恩知道，已經就要到臨界點了！
如果再那個時候還找不到解決的方法的話，局勢将徹底地失控。
林恩猛地轉頭，目光死死地注視着遠方，拳頭緊握。
爲什麽還不來？！
爲什麽還不來！
轟————
再一次劇烈地沖擊。
巫神頭顱盡管已經是用處了全力，但是體力和精神力的消耗，還是沒有讓她躲過這次可怕的攻擊。
她的頭顱重重地沖撞在地表之上，一連橫飛出去了數千米。
而此時此刻。
在林恩的有意爲之之下，他們已經是将戰場轉移到了距離之前那個區域數百公裏的地方。
“伯母！”
林恩大吼。
但是這一刻，當他再次望向她的雙眼時，她眼中的清明就已經隻剩下了最後一絲。
這一次，她沒有再聽從林恩的命令。
在以太的攻擊再次席卷而來的那一刻，她用最後的理智，觸手用力地卷起了林恩的身體，用盡了全力将他向着遠方丢了出去，因爲她知道，一旦她徹底動亂和瘋狂，她就再也不會是林恩的保護傘，相反，她會成爲另外一個威脅着他生命的敵手。
“走吧……孩子……”
她發出了一聲長長的歎息。
噗呲——
那一刻。
無數原子機械和以太的流體所構成的尖刺，貫穿了巫神的頭顱，将她從地面穿刺而起，就像是被尖銳的剃刀所刺穿的死屍。
她的理智也在那一刻徹底地歸入了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