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醜玩偶懸浮在了他的身邊,呢喃地望着這一切。
“結束了。”
林恩擡頭道。
是的。
就是這樣的一個人,他們就是被這樣的一個人追殺地逃遍了整個無盡海,被一個也許在曆史舞台上都掀不起絲毫風浪的家夥,逼到這幾乎山窮水盡。
又怎麽會有勝利的喜悅呢?
而那些死去的王獸,也已經不會有人再記得他們的姓名了。
他們的戰友忘記了他們,親曆過這場戰争的人忘記了他們,甚至有那麽一刻,就連他都恍惚地差一點要忘卻他們爲什麽會死在這裏。
“不過還好。”
小醜轉頭對着林恩安慰道。
“所有的王獸都被救回來了,隻有一個戰死,我們的損失其實并不……”
林恩沒有說話。
海流拂過他的臉頰時,小醜怔怔地站在那裏。
他望向了那遙遠的無光的深淵,望向了那些很快就會形成的無序生物,他突然仿佛意識到了什麽,張開了嘴。
“爲什麽這裏會有無序生物……我好像……”
忘卻。
來的悄無聲息。
也毫無痕迹。
林恩轉過頭望向他時,雙眼裏面攪動着血絲。
“四個,這場戰争有四個王獸曾我們而死,是四個,他們本可以成爲我們的兄弟。”
小醜張着嘴。
他很長一段時間都說不出話來,隻能那麽怔怔地懸浮在那裏。
可是他感覺不到悲傷。
想不起關于他們的記憶。
甚至就連“四個”這個詞,都仿佛如風中燭影一樣随時都要在他的記憶中消失。
“你還記得?”
小醜終于是怔怔地問道。
“我和你說過一次,我能保留住那些從概念上被抹去的名字。”
“你說過麽……我不記得了。”
死一般的寂靜。
“那你還記得的我們是怎麽躲開那個猩紅之影的第一次圍堵麽?有一隻王獸爲此化作了無序,掩護我們撤退。”
“……”
又是長久地安靜。
小醜終于蒼白地轉過了頭,望向了林恩,他張開了嘴,可是一時間竟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忘了。
全無記憶。
那一刻,林恩終于明白。
這忘卻根本就不是一次性地抹去,而是會一點點随着時間的推移,徹底地将所有對那個無序化的生物的記憶和痕迹,全部都抹去才會罷休,甚至哪怕是記得“曾有那麽一個人在這裏身化無序”這樣的話,都會無情地消泯。
直到,那個人徹底地從這物質宇宙消卻。
小醜已經徹底忘卻了深海吞噬者,而也許很快,另外那兩個曾和他并肩作戰的王獸,也将随着時間的流逝,而讓他再無法想起曾有過那兩位在這裏無序化的戰友。
隻有他。
成爲了他們曾經存在過的證據。
“這太殘酷了。”
林恩低聲道。
他的身後,那個龐大的骷髅緩緩地縮小爲了正常人類體型的大小,他走到了林恩的身邊,眼眶當中跳動着燃燒的靈魂之火,沙啞道:
“林恩,現在恐怕還不是我們感傷的時候,那個獄卒雖然已經死了,但是邊境恐怕還掌握在她的仆從手裏,如果不盡快奪回地獄在這片區域的控制權,你的危機依然沒有解除。”
小醜聞言,也立刻懸浮着點頭,急切道:
“沒錯!”
“現在的當務之急是立刻前往邊境!弑利亞死亡的消息估計已經傳到了那裏,如果那些叛徒做出什麽更加瘋狂的事情,那後果不堪設想!”
林恩握緊了三叉戟。
他的目光重新恢複了鄭重,道:
“我知道了,我們馬上出發。”
他掃過戰場。
找到那枚已經燒焦的欲望母樹的種子,他單膝蹲下,将那枚種子從扭曲的殘骸當中撿了起來,感受着其中依然還散發着的生命的波動,他的心隐隐地疼痛。
他把那枚種子收入了系統空間當中,他知道,經曆這件事情之後,母樹恐怕又要消耗更多的時間才能夠再次涅槃新生。
而這愧疚他也已經暗暗銘記。
無論如何,他都一定會在未來好好地補償她的付出。
他擡起頭。
望向了在戰場的某個角落中遠遠地站在那裏的孽主,她低着頭,臉色慘白,小手顫動地用力地緊握着,嘴唇被咬的發紫,她的目光似乎從剛開始就一直遠遠地望着衆星拱月的如神邸一般閃耀的林恩的身上,但是她的腳步卻一步也挪不過去。
林恩也瞥到了她。
他走了過去,走到了她的面前,俯視着這個吸血鬼始祖。
孽主幾乎是下意識地退縮了一步,擡起了頭,臉色蒼白地望着林恩的臉,可是目光卻退縮地不敢與他直視,她知道,自己做了錯事,自己的軟弱和怯懦,讓自己成爲了戰場上的逃兵。
林恩俯視着伸出了手。
砰——
一個爆栗。
孽主瞬間捂住了腦袋,竟是一下子蹲了下來,眼淚啪嗒啪嗒地墜落,顫抖地道:
“對不起!!對不起!!我打不過他們!!我害怕了!!我……我做不到和他們一樣!!”
她激烈地發顫。
可是林恩卻并沒有責怪她,而是睜着死魚眼,俯視道:
“你知道我剛才這一下是爲什麽嗎?”
孽主顫動地咬着嘴唇,壓抑道:
“我……我當了逃兵……”
林恩睜着死魚眼,道:
“比那個更嚴重。”
孽主抱着頭顫動道:“那……那是什麽……”
砰——
林恩又一個爆栗,閉着眼,道:
“都赢了還不麻溜地過來給我喊666,一個人貓在這裏幹什麽?捉迷藏嗎?要是掉隊了的話,你是打算一個人遊回大陸?你個笨蛋!”
抱着腦袋的孽主呆住了,她擡起頭,一滴滴淚珠從她的下巴飄散在那海流中。
她不知道林恩責怪她的理由,居然會是這個……
她呆呆道:“可是我……我當了逃兵……”
林恩睜着死魚眼,扶了扶單片眼鏡道:
“有嗎?哪兒呢?你不是在這嘛?”
孽主低下了頭,全身不停地發顫,道:“不……不是的,在他們沖過來的時候,我……我怕了,我……我……”
一隻大手覆蓋在了她的腦袋之上。
她聽到了那個輕柔的聲音。
“但這就是正确的啊,如果說隻爲了一個剛剛認識還不到幾個月的家夥就拼命的話,那才真的是讓人琢磨不透呢,而且我想我應該還沒有那麽大的魅力吧?能夠輕易地讓所有人都人爲了我去死。”
“因爲你們不是我的工具,也不是我箭袋裏面的箭,更不是消耗品。”
“如果有的選的話。”
林恩蹲在了她的面前,幫她擦拭眼眶中的淚迹,笑眼地望着她的臉頰,道:
“那我甯願我所有的家人都成爲膽小鬼,因爲這樣的話,我就不需要再面對那些讓人傷心的犧牲了,而我現在明白了,你不能永遠讓你的家人們擋在你的前面,你也一定要成爲他們的一堵牆,因爲隻有這樣……”
“你才能保護好他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