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林恩想要伸出手去觸碰那個名字的時候,它就已經做了煙塵,毫無征兆地消失在了他的面前。
他轉過頭,望向小醜恸哭地一遍又一遍寫下的那個名字。
就像是一陣微風的吹過。
那些字迹已是模糊。
忘卻開始了。
甚至遠比小醜他說的還要來的快,他曾經存在過的所有的痕迹,就在這短暫的時間裏,迅速地消失在了這個他所曾經存在過的這個世界。
林恩怔怔地擡起頭。
這一刻他甚至都不知道該怎麽做。
他隻能看着它的這一切都被迅速地剝奪。
就像是一個凡人在聽着生命的倒計時,那種巨大的無力感席卷你的全身,而你無論如何掙紮和祈求,都無法停止那個倒計時走向那最終的終點。
忘卻開始了。
小醜依然在恸哭,他依然锲而不舍地寫下更多的那個名字,他刻在心髒上,寫在系統空間的壁壘。
一遍又一遍。
但消卻來的遠比他想的還要快。
僅僅是很短的時間裏,他銘刻下的所有的痕迹,都像是從來都不存在過一樣,在他的筆下迅速地化作了灰塵。
可他依然在念叨着它的名字。
依然在對抗着那個如死亡一樣席來的結局。
他面如死灰,心如刀絞。
就像狠狠地想要把那個名字死死地記在心裏,他一遍一遍地念誦他的名字,以求不讓自己忘卻。
“深海吞噬者!”
“深海吞噬者!”
是的,他就叫這個名字,他是無盡之海效忠于王騎的一名光榮的戰獸,他用自己的死亡延續了他的忠誠,這一直都是他們海王殿光榮的傳統,那個古老的組織在被女主人吸納進來之後,他們依然保持着自己當初創立時對大君至死不渝的忠誠。
他們經過了時間與歲月的考驗。
他不是什麽畜生,也不隻是被人統禦的坐騎與戰獸,就像他說的一樣,在他宣誓的那一刻開始,他和所有的騎士一樣都是海王殿光榮的一員。
他擺脫了可怕的污染。
并最終戰死在了那些叛徒的面前。
他是好樣的!
他和他們說,如果他們有朝一日還能夠再見到他的主人的話,那一定要告訴他的主人,他并不是叛徒,他……
……
……
寂靜就像是死亡一樣蔓延在這座封閉的空間。
他不再念叨了。
他迷茫地擡起了頭,嘴裏依然在張合着似乎想要說出什麽。
可是想說什麽呢?
他的筆下。
空空蕩蕩,什麽也沒有。
整個空間安靜地可怕。
他終于是轉過了頭,望向了坐在那裏的林恩,他張了張嘴,問道:
“姓林的……我忘了什麽嗎?”
“……”
周圍安靜異常。
林恩睜開了雙眼,望着眼裏充斥着迷茫地小醜,道:
“你已經記不清了嗎?”
“記不清什麽?”
“剛剛有一個你的同僚爲我們而死了,他把自己變成了無序生物。”
“……”
小醜張了張嘴。
就在那一瞬間,他僵硬地癱坐在了原地,望着自己手中的筆。
顯然在他聽到無序生物那四個字的時候,他就已經隐約地意識到發生了什麽。
可是他什麽都記不清了。
“他……他叫什麽啊?”
他終于是呢喃地問道。
林恩張開了嘴,下意識地就要說出那個名字。
可是那一刻他怔在了原地。
他發出了聲音,也念出了那個名字,可是承載着那個名字的聲音出現的那一刻,就連他的聲音都一起消失了。
就仿佛這一刻開始。
這個世界上所有有關于他存在過的一切,都已經被從概念上徹底地抹除。
可是……
“我還記得。”
這一刻。
林恩幾乎是瞬間就站了起來。
他的目光變得動蕩而急促。
“隻是我說不出。”
是因爲什麽?
是因爲初誕者之力嗎?
沒錯,他又怎麽能忘卻,他的靈魂本來就是最高位格的那位存在的一部分,縱然無序能夠影響和消泯這世間的一切,那又怎麽能影響到……
他這隻渡鴉。
因爲他的位格,本就與無序持平。
他立刻從懷裏飛快地拿出筆,試圖在面前寫下那個名字,但隻是剛一落筆,一切就又化作了灰飛。
灰塵在他的瞳孔中飄過。
這一刻。
他明白了過來。
“原來是這樣。”
他捂着自己的額頭,低着頭,抓着自己的頭顱。
“因爲我的特殊性,所以就把我例外了是嗎?然後一下子,整個世界上隻剩下我一個人記得他了是嗎?”
無法分享。
無法提及。
因爲就算說出來,也沒有人能夠聽到,就算聽到,也沒有人能夠記住。
這還真的是殘酷啊。
但是林恩并不痛苦,就算那些家夥想讓他痛苦他也不會,他用力地抹去了自己眼眶中的通紅,讓自己的臉上重新露出了微笑。
因爲。
至少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人記得他不是嗎?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就并不是徹徹底底地抹除,如果這以後再沒有人爲你悼念,那就讓我一個人爲你悼念好了。
“小醜!”
林恩站了起來,臉上依然帶着那通紅的微笑。
他走到了他的面前,蹲在了他的身邊,然後伸出手,抓住了它胸前的那塊碎片。
“我還記得。”
他低聲道。
“我沒有辦法告訴你它的名字,但是我可以向你保證,如果有一天你也走上了同樣的道路,我也一定不會忘記你的存在。”
“現在我不會再給你任何的束縛了。”
“你可以随時離開,也可以繼續跟着我,我的目标變了,如果我殺不了那個導航者,我林恩這輩子不會離開西海。”‘
那一刻。
他用力地拔下了那枚插在他心髒之上的碎片。
猩紅的鮮血和無序的流淌濺射在他的臉頰之上,龐大的無序的力量再一次洶湧了他的心髒,小醜玩偶怔怔地望着這一幕,望着他面前的那張臉。
就像在很久之前他也曾和那個屠夫讨論過。
記憶會改變,性格會改變,人生的經曆縱然也是天差地别,但如果他本就是那顆蜿蜒的大樹中生長出的一根枝葉。
那是不是說,有一些本來東西,他一直都有,也永遠不會變。
他骨子裏。
還是繼承着大君所該有的一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