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迷失了,林恩。”
“我沒有迷失!”
林恩的目光通紅地望着他。
“我隻是想要用另外一種方法來改變,我想要的是一個完整的人偶小姐,而不是一個沒有過去的木偶,這也是我爲什麽沒有一開始就選擇這條路的原因,因爲我感覺還有希望。”
艾雯爵士深吸了一口氣,道:
“可是林恩,你應該是知道的,夢境終究隻是夢境,就算是再如何真實,它也代替不了一個人真正的過去的……”
“但我也從來沒有想過要代替她的過去!”
林恩的雙眼當中流淌着那些細碎的哀傷。
“艾雯大哥,你真的覺得那隻是夢境嗎?她能意識到我,我也能意識到她,這一生的點點滴滴,都是我陪着她度過,難道這些經曆也全部都是不真實的嗎?”
“ 我知道她的過去确實已經無法改變,但我也從來沒想過改變,我隻是想告訴她這人生當中從來不止是充滿苦難,在那遙遠的未來,她也完全可以變得很幸福,她也完全可以充滿希望。”
“這就是我一直以來想做的。”
艾雯爵士的目光久久地注視着他。
而他也毫不認輸地死死地與他對峙,整個冰面之下都是如寒冰一樣的寂靜。
時間不斷地流逝。
艾雯爵士終于是擡起了頭,眼中凝重地擡頭望向那潛意識的表層。
“可是沒有時間了。”
就在那冰面之上,那細細的龜裂就像是玻璃之上的花紋,那是死亡蔓延到這意識的最底層的征兆,那潛意識當中巨大的死亡的執念,已經是将她的認知拖入了那最後的時刻。
“如果再不斬斷這些聯系,她馬上會死,而我們也會立刻失去回去的錨點。”
“到時候,我們都會被放逐在這失卻之海。”
“我也許能夠找到回去的路,但你可能已經堅持不到那個時候了。”
他轉過頭目光凝重地望向林恩。
他的精神虛體正在一點點地崩離,這種分解是從他踏入這座失卻之海之後就開始的,并且已經持續了很長很長的時間,而這也是他爲什麽會如此着急地要将他帶回來的原因,因爲隻要留在這裏,那失卻之海對一個人的精神和意志的瓦解就永遠不會停歇。
而這也是這裏最可怕的地方。
“對不起,林恩,沒時間了。”
那一刻。
他幾乎是猛地伸出手,就要将林恩帶出那恐怖的深海。
可也幾乎是在同時,他感覺到他控制在林恩身上的靈能的剝離,那一道積蓄已久的初誕者之力化作的利刃,刺穿了那束縛在他身上的靈能屏障,在那一瞬間将他們之間的聯系崩斷了開來。
“林恩!”
艾雯爵士大喝。
可也就是在他轉頭伸向他的時候。
他停了下來。
那把滾滾黃沙鑄造的利刃對準了他自己的脖頸。
“你這是幹什麽?”
艾雯爵士的目光死死地注視着他,緊緊地握緊了拳頭。
林恩拿着那把利刃抵着自己的脖子,他的目光絲毫沒有任何的動搖,依然是如往昔一般的堅韌而決絕。
“因爲我隻有這樣做才能逼您退讓。”
“我以我的生命爲賭注,我賭她會改變,我賭這一輩子的時光能夠在她的心底種下那個錨。”
他的腦海當中不斷地回蕩着那數十年時光當中朝夕相處的日子。
從那個時候把她從那片海灘上帶回來,到十八歲那年的成年禮,再到日後那數十年時光的朝朝暮暮,那個被折磨地麻木的孩子,也早就已經變成了一個真正的正常的女孩。
艾雯爵士死死地望着他,道:
“你在把自己往絕路上推,林恩。”
林恩笑了。
失去了靈能的加持,他的精神實體也在以更快的速度在這失卻之海當中瓦解和流逝。
“不,我不會走上絕路。”
“因爲我知道她的執念也從來就不是死。”
“因爲她真正想要的……”
那個小小的房子當中。
那裏有溫暖的壁爐和可口的食物,那裏有永遠值得依賴的家人和愛人,她會趴在窗前的燭台前暢想未來,會在他的懷裏面安心地沉沉地睡去,不用擔心會再有折磨和苦難,也不用擔心會再不斷地失去,因爲她真正想要的……
“是幸福。”
……
時間飛快地流逝着。
頭頂那巨大的冰面之上的裂紋也變得越來越多,現實當中的那個緊閉着雙眼的女孩的生命力也開始越來越快地流逝,意識的自我死亡已經即将失卻到那精神海洋的最底層。
“艾雯爵士!艾雯爵士你能聽到嗎?!”
現實的房間當中已經傳來了人偶夫人那愈加急切的聯系。
她意志的失卻已經是到了那最後的一刻。
失卻之海當中,艾雯爵士的目光死死地與對面斬釘截鐵地林恩對峙,他的耳邊不斷地傳來現實當中人偶夫人她們的聲音,她的意識正在一點點地走向那最終的死滅。
“林恩,沒時間了!”
“再等最後一刻。”
他的目光也在劇烈地顫動,甚至握着那把初誕者之力鑄造的劍刃的手都在微微顫動,
但是他依然相信。
相信着那個他守望了一輩子的女孩。
他不想把她遺棄,因爲那才是他真正的人偶小姐,他相信她也一定能夠正視自己的過去,從那過往的泥潭當中掙紮出來。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而每過去一分。
在那失卻之海的最深處,都意味着那無數的光陰。
“林恩!”
艾雯爵士再次大喝地提醒。
冰面正在崩塌,她的整個精神世界都已經開始了最後的崩解,那一刻他終于是再也無法等待地猛地伸出了手,那龐大的靈能瞬間向着那無數蔓延在冰面下的潛意識的脈絡斬了出去。
噗呲——
那靈能的刀刃沒有斬斷那潛意識扭曲的脈絡,林恩的整個肩膀都在那靈能的刀刃下一點點地化作飛灰,他在那一刻擋下了他的這一刀,可是他卻絲毫沒有露出痛苦的神情。
因爲他擡起了頭,微笑道:
“我聽到了。”
艾雯爵士喘息地急促地望着他那支離破碎的肩膀,道:
“你什麽……”
他微笑道:"我聽到了她的呼喚。”
就仿佛是那來自遙遠海底的回響。
是那麽的細微。
卻又是那麽的堅韌。
仿佛也就是在那一刻,那無數的交織侵蝕着那精神世界冰面的潛意識的藤蔓和脈絡,都随着那一聲又一聲聲嘶力竭的哨聲,亮起了那淡淡的光芒,是那麽的微弱,又仿佛帶着那麽巨大的執念。
那個來自深海的女孩哭泣的哨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