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在那裏沉默了許久。
他終于再一次望向了面前閉着眼睛的艾雯爵士,他的眼中仿佛湧動着許許多多難以言喻的情緒,那種眼神甚至是巨像看了都能感覺到難受。
他确實并沒有死,可是有些東西,卻是讓你感覺到死亡都仿佛能夠讓你接受。
但其實他早就應該是知道的。
所謂的備份。
隻是讓過去的他重新地找回來,可是總有那麽一段過去,是真正地流失了就再也找不回來了。
時間在沉默中流逝。
終于。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
他們看到了他緊閉着的雙眼的微動,然後就在他們的注視之下,一點點地睜開了那雙讓林恩熟悉地雙眼。
“艾雯大哥!”
“艾雯!”
“怎麽樣?你醒了嗎?”
他們簇擁了過去,林恩也立刻将他攙扶地坐了起來,全都緊張地望着他。
艾雯爵士伸出了手,捂住了額頭,但是林恩能夠清晰地感知到,他體内那紊亂流逝的靈能,也在他的意志重新蘇醒的那一刻,本能地觸發了某種穩定的機制,慢慢地開始趨于平穩,因爲靈能本來就是一種唯心的力量,隻要你的意志處于秩序的狀态,那靈能也就不會再繼續失控地流逝。
望着他的那雙緊蹙的眼。
林恩依然是本能地覺得可能似乎還有那麽一絲希望。
是啊。
也許的确是和主母說的一樣,這是一份古老的備份,但是也許艾雯爵士的記憶數據并沒有真的完全的流逝,也許在那虛無的靈魂當中,還儲存着從他們認識一直到現在的點點滴滴,并不是全然地失卻。
他依然抱着那麽一絲可能得希望。
聽到了周圍人的關心,他體内的靈能終于是一點點地穩定了下來,那緊蹙的眉頭也逐漸地舒展。
然後他擡起了頭,望向了面前的那位十二翼大天使。
他揉着太陽穴,皺眉道:
“抱歉,主母,是我的狀态變得不穩定了嗎?您把我帶了回來?”
神聖天使的眸子注視着他,她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攙扶着他的靈能,停頓了一下,道:
“是的,黑夜城在不久之前出了一些意外,你在升格之後記憶出現了大面積的流失,爲此,我們隻能動用你以前交給我的那塊備份芯片……之前的事情,你還記得嗎?”
林恩明顯地能夠看到,他的手頓了頓,就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努力地捋清楚自己靈魂内部的各種信息。
随即他搖了搖頭。
“抱歉,估計是流逝的面積太大了,雖然還殘留着一些斷片和亂碼,但人格信息還是錨定于備份前後。”
周圍陷入了寂靜。
隻有那荒野上的黃沙在狂風中卷起那滾滾的風浪。
而他也似乎周圍的氣氛,他怔了怔,然後目光落在了那龐大的庇護着他們的那巨像的虛影之上。
那一刻。
他似乎是本能地站了起來,就像是某種确認一樣,他敲了敲太陽穴,皺眉道:
“巨……像?”
巨像之腦沒有說話,她沉默地注視着他的雙眼。
下一刻。
那龐大的巨像虛影一點點地消失,那個銀瞳的女孩就像是風中浮萍一般,在他震動的注視之下,一點點地降落在了他的面前。
沒有理會他那驚異的目光,她默默地看了一眼旁邊沉默不語的林恩,随即深吸了一口氣,低聲道:
“好久不見。”
顯然對于祂現在的變化,他眼中地驚異也是更甚。
他當然記得巨像。
或者說,在那古老得到記憶當中,他和巨像在墜落之前就已經是戰友,他們曾經一起面對過萬機之神,并且在數千多年前的那場三大飛升者的戰争當中,共同擊敗了智械文明,并将他們放逐進入了地獄。
而現在見到祂,一是驚異于祂的變化,二是對現在的情況更加的迷惘。
因爲他知道。
這期間一定發生了許許多多的事情,因爲在他備份的那個時間點,他一直都以爲巨像早已戰死在了主宇宙。
許久。
他深吸了一口氣,目光複雜而苦笑道:
“看來我真的是丢失了很多的記憶數據啊,我真沒想到我能在這裏再次見到巨像文明,至于你爲什麽會變成一個小女孩的模樣,我就暫時不問了,但看現在的情況,你現在也已經加入了我們黑夜城,是嗎?”
“歡迎。”
他像是第一次見面一樣儒雅地向着巨像伸出了手。
“不管是因爲什麽,主母能邀請到你這樣的強者,這都是我們黑夜城的榮幸。”
他的笑容格外的和藹,既帶着對黑夜城的歸屬,又帶着那與曾經的戰友相見而流露出的那一絲的欣慰和憂傷,因爲這其實并不是真的值得高興的事情,因爲這裏是地獄,而不是他們曾經的故鄉。
可是巨像卻沒有和他握手。
她沉默着。
而對面的十二翼聖天使也沒有說話。
周圍的氣氛就像是死一般寂靜。
神聖天使久久地望着他,那眼中隐約地流露出那麽一絲的傷心,但她終于還是和他說。
“巨像不是我邀請進來的。”
艾雯爵士明顯地一怔。
而當他望向她們時,她們的雙眼全都帶着一種難以言喻的情緒,望向了他身後的那個一直都沒有說話的少年。
他幾乎是下意識地轉過了頭,随着她們的視線,一同望向了那個剛才将他攙扶起來的少年的身上。
那一刻。
他先是一怔,随即雙眼當中流露出了那麽一絲的震動和愕然。
“抱歉,您是……”
他依然是和以前一樣的有禮,他下意識地向着林恩伸出了手,目光上下地打量着林恩,那是一種驚異,因爲他在他的身上看到了那和他一樣的流淌着的靈能,雖然被血肉的軀體所覆蓋,但是那種同源的氣息,卻是絕對做不了假。
他對自己的失禮,感覺到歉意。
微風獵獵地吹過。
她們全都複雜地望着林恩,她們也全都能感覺到他心底裏的那種無以言表的情緒。
巨像扭過了頭, 她閉上了眼睛,握緊了雙手,不願意再看。
因爲這是何等的荒唐。
因爲他記得所有人卻唯獨忘記了最親近的你。
當他說出那個“您”字的時候,她就已經不知道這一切會變成什麽樣子,因爲這到底是怎樣的一種作弄,一定要一次又一次地将你打落深淵。
許久。
久到仿佛隻是一個刹那,又仿佛永恒。
微風吹過林恩的發際時,他的臉上露出了那麽一個明媚的笑容,如春風般和睦,他握住了艾雯爵士伸過來的手。
“我叫林恩,艾雯大哥,以後也一定請多指教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