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曾幾何時,他也曾在歲月中守望着她能夠回來,能夠再次相逢。
他成功了。
可她卻失敗了。
那一刻林恩突然感覺到心髒一陣陣地劇痛,他用力地深吸了一口氣,擡起頭時,已是滿目的蒼涼。
“那我呢?”
“我又是誰?”
就和他一樣,是那輪回的舊影打碎了自我而糅合出來的新的個體嗎?
他再一次想起了曾經那個困擾着他的古老的夢境。
他在那滿目破敗的末日。
聽到了那遙遠的哭泣。
那個老者轉過身,深邃而沙啞地望着他,道:
“你聽過渡鴉的傳說嗎?”
林恩深吸了一口氣,道:“我知道。”
那是一個古老的傳說,那也是一段在文明疊起中流傳的歌謠。
【如果這冬天太久了,你會怕嗎?】
【如果這寒冬久到一輩子都無法過去,你會畏懼嗎?】
【不,我不會。】
【因爲沒有什麽寒冬是久遠地過不去的。】
【因爲總有一隻烏鴉會在冬夜時悄悄降臨,又會在爲我們帶來第一縷暖風時,輕輕地離開。】
林恩側眸望向了那個老者。
“它總是持着火把,守望着我們的歲月,并溫柔以待。”
他重複着那段歌謠。
仿佛再一次聽到了那飛鳥的長鳴。
那個老者注視着他久久地沒有說話,他抓着拐杖的手握緊了一些,終于道:
“那就是你們了。”
……
……
長久地寂靜,淹沒了這片漆黑的汪洋。
他開始向他講述那段古老的曆史。
他講述了那個輪回的舊影所追求的一切,講述了他爲了跳出這個輪回的陷阱而布下的所有的局,一直到紫羅蘭大君時期,他是如何在推演中讓這一世的自己走上那弑神的道路,如何在這一世集齊了那所有的神格,而一躍成爲初誕者。
初誕者。
那是一個早已在這個時代被遺忘的古老的體系。
而在這無盡的輪回和曆史中,也隻有紫羅蘭大君一人曾經短暫地達到,因爲你想要成爲那初誕者,你就必須弑殺掉這萬事萬物的生靈,讓他們融合成爲你。
這本就是一條寂滅的路。
“他的布局可以說是萬無一失,他抹除掉自己的一切,讓自己從零開始熔鑄所有的體系,他在輪回中試錯過無數次,并最終在這一世成功地達成了他的目的,而隻要按照既定的路線,在大君成就初誕者的那一刻他就會想起往日那無數輩子的輪回的記憶,那他……也就等于在那一刻複蘇歸來。”
那個老者擡着頭,在那回憶中講述着。
林恩沉沉道:“他失敗了是嗎?”
那個老者久久地沒有言語。
“他幾乎成功了。”
“因爲如果他真的已經在歲月和輪回中抹滅掉了所有的人性的話,那他幾乎必定不會失敗,可他錯就錯在,縱使是在那無盡輪回的折磨中,他心裏依然殘留着一絲牽挂,而也正是因爲這一點,才讓大君在那最後一刻……與他玉石俱焚。”
林恩的眉頭緊皺着。
那個老者望着畫面當中那些古老的烙印,瞳孔如流淌着那些往日的滄桑。
“因爲本質上你們都是同一個人,就算是經曆再如何的不同,你們心底裏都有一些無論如何都難以磨滅的東西,而這也注定了他的失敗。”
作爲他的最後一世。
在大君被他那無盡記憶吞沒的那一刻,他事實上已經成爲了他的一部分。
但也正因爲如此。
才發現他的弱點。
因爲他縱使輪回億萬載,卻每一世都會默默地去陪伴那個孩子一段時間,每一世都是如此,每一世都亦然。
而這也成爲貫穿了他無數世代一直到最後一世,永不曾中斷的命運的絲線。
然後……
咔擦——
那個老者深吸了一口氣,耳邊仿佛再一次響起了那枚戒指被捏碎時發出的那一聲脆響。
“這是她在末日之後告訴我的,你應該還記得桌子上的那枚破碎的戒指吧。”
林恩想起了在那座法師塔中的那一縷熟悉。
他默默道。
“我記得。”
那個老者深吸了一口氣,滿面憔悴,道:
“那就是大君曾經留下的後手,那或許也應該是命運領域有史以來最大的一次威能,當那枚戒指被捏碎的時候,也就意味着大君他曾經所經曆的一切,他的所有的記憶和意志,都會在這命運的詛咒中崩壞。”
“就像是一把火,在燒盡他的所有之後,沿着那條不曾中斷的命運的絲線,一路燒盡了他那無數個輪回的記憶。”
“由此,隻剩下一具再沒有記憶的空白的魂靈。”
林恩隻感覺到一陣又一陣的呼吸不暢。
他的眉頭死死地皺着。
隻感覺到全身的冰涼。
“那我呢。”
他終于還是再次問道。
因爲如果萬物皆虛,因爲如果早已同歸于盡,那他的存在又是爲何,他的身上又爲何會重現他們那早已拭去的烙印與記憶。
那個老者擡着頭,道:
“因爲他還沒有給被他殺死的這所有的生靈一個交代……”
也許他早就已經料想到了這一切的結局。
也從一開始他就已經想好。
在這與輪回神王争奪主導權的這最後的世代中,與他一起歸于這寂滅。
然後在這廢墟之上,重建那支離破碎的世界。
“而你們……就是他在那場大戰的很早之前所留下的後手,至少在我了解到的情況,是他提前分割了自己的靈魂,将那些碎片放逐在了那無序的深淵中,直到他和輪回神王同歸之後,那些被他剝離出來的獨立的碎片,才在他設置的機制中被喚醒。”
“你們化作了那一隻又一隻渡鴉。”
“在每一個時代的開始前降臨,又在時代的尾聲離開,幫他建立和維系着這新世界的秩序,也爲他實現了他秉承一生的理想。”
他轉過了頭,目光晦暗望向了林恩。
“但是後來發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讓這一切都脫離它既定的秩序。”
“林恩。”
“至少在我知道的所有的事情裏,你已經是那死盡的最後一隻渡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