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場之上飄零着無數的紛飛的灰燼,整個人偶莊園的人都已經在這裏,空間已經被再一次禁锢,無數的機械單位和血肉生物已是将他們團團包圍。
所有的人偶都已經是傷痕累累,她們的身上布滿了那些血肉生物的血迹,但依然是死死地注視着那無數的機械單位。
黑弦月擡起了頭。
灰燼從那高空落在了她的臉上。
那無數從黑霧中垂落下來的絲線,就像是一道又一道在火光中飄蕩的綢緞,洋洋灑灑地随風萦繞。
但也就是那飄揚的絲線,爲她們擋住了那幾乎是必死的一擊。
擁星者那燃燒的機體屹立于戰場,目光淡漠而冰冷地注視着那暗空中垂落的那絲線。
他知道。
那個根源下場了。
隻有視界當中的那個小醜依然是似哭似笑地望着,就像全然沒有因爲她們的幹涉而再露出任何的情緒。
“我們無意參與這場争鬥。”
那些人偶的上空傳來了那麽一個聽不出情緒的聲音。
“我的學生和那個孩子曾有過一些交集,如今情誼已還,還請讓我們退出這場争鬥,我可以向您保證,至此之後,我的人再不與他進行任何的接觸。”
黑弦月猛地擡起頭,望向那個聲音傳來的方向,她張開了嘴,想要說些什麽。
但很快眼裏就隻剩下了那一絲萦繞而來的悲傷。
但她知道。
這已經是她能央求到的極限了。
她的老師絕對不會爲了一個無幹的人,讓自己徹底地站在獄卒的對立面。
滿目靜寂。
但那個小醜卻是似笑非笑,一句話沒有多言。
或者說,他不屑說話,因爲在他的眼裏,無論是血肉支配者,還是這個人偶家,亦或者那些強大的根源,都不過是他們看守下的一群囚犯,他們在籠子裏面上演的一出又一出啼笑皆非的戲碼,也都不過是他們在茶餘之後的談資。
他隻是轉頭望着那黑暗的遠空。
眼中露出了一絲溫柔。
而就在那目光當中,似乎還帶着一絲期待,帶着一絲欣慰,以及那麽一絲狂熱。
然後他說話了。
但是卻并不是對人偶家,而是似哭似笑地望向了戰場上的黑弦月。
“謝謝。”
黑弦月猛地一震,她隐約地感覺到了一些不安,目光變得愈加冰冷。
那個小醜似笑非笑繼續道:
“如果你不及時趕來的話,那他可能還不會下定決心,黑弦月小姐,雖然當初設定的不是你,但在陰差陽錯中,你卻反而成爲了最好的對象,于是我想着,如果讓你來的話,他也就并不會那麽抵觸了。”
“因爲他不就那樣,救過你一次嗎?”
那一瞬間。
黑弦月的瞳孔猛地放大。
那個刹那間,她的記憶當中浮現出了詛咒之城她失去意識前看到的那最後一幕。
那綻放的法陣與光幕。
就像是一個巨大的命運謀。
她驟然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陰冷,那種感覺就像是無數的蜘蛛爬滿了她的全身,讓她戰栗,讓她頃刻間急促難言,她就像是意識到了什麽一樣,猛地望向了那遙遠的暗空。
那一刻。
她的眼中第一次流露出了那顫動而恐慌的神情。
她用盡了所有的力氣重重地撞擊着面前的屏障,咬着牙盯着那個方向,急切地用力地沖擊,可是一切都沒有任何的作用。
她的目光逐漸地空洞。
一下子癱坐在了地上。
“到底怎麽回事?”
她的大姐于心不忍,臉色蒼白地想要将她攙扶。
黑弦月張開了嘴唇,終于是一點點地咬緊。
“他會回來的……”
那一瞬。
全場一片寂靜。
視界當中的那個傷痕累累的龐大的豎瞳也是前所未有的一顫,幾乎是以最後的力氣撕裂地望向了他們所注視的那遠空。
黑弦月癱坐在地上,擡起了頭呢喃道。
“他一定會回來的……”
那個小醜似哭似笑地捧着八音盒,一點點地從視界支配者無神的目光中走過,落在了現實的地上。
整個機械神教和血肉神教的單位,全都下意識地恐懼地爲他讓開。
他的眼中逐漸狂熱。
他一步步地走向那遠空的方向。
他就像是在迎接。
就像是要親手爲他們的王獻上禮贊。
因爲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爲了他們的主人,爲了這無數年來一次又一次的失敗,爲了讓那長久以來的等待和悲傷來畫上這個圓滿的句點,所以不管怎麽樣都是值得的,就算會被殺死,就算會被仇恨,那也隻需要他一個人來承擔就可以。
而這份殊榮。
也将由他來接受,由他來開啓。
而也就是在那一刻。
他們聽到了。
那遠空中傳來的那一陣陣腳步,所有的單位全都在那一刻眺望向了那個方向,眺望向了那遙遠的暗空。
大雨在燃燒中磅礴。
他們看到了那個向着他們的方向奔行而來的少年,他已褪去了那至高的機體,他的雙目血紅,一如當初在詛咒之城當中,那個悍不畏死地迎戰萬機之神的那個身影。
他回來了!
那一刻,黑弦月用力地低下了頭,她咬着嘴唇,手套上已經沾滿了污濁,手指死死地抓着地面的泥濘。
是啊……
她忘卻了。
她忘卻了這個家夥的性格,忘卻了他到底是一個怎樣無恥卻又罕見的有些善良的笨蛋。
他一次又一次的。
在這地獄當中想要找到一個家,生怕他們丢掉。
而這樣一個混蛋……
他又怎麽可能丢下她們而不管……
那一刻她猛地用力地站起來,重重地沖向那屏障,雙眼死死地混雜着那無數難以言明的情緒,望着那個身影,張開了嘴,在那屏障上用那猩紅的鮮血,寫下了那個字。
“走。”
她知道他能看到。
可是他卻絲毫沒有停下腳步。
她已經知道了這一切都是詭計,一切都是那個小醜的算計,他并不是想要殺死他,他是想殺死她。
林恩。
你知道嗎。
我們已經很久沒見面了。
上一次想找你的時候,你已經去了藍星。
知道你遇到了很多困難,也遇到了很多艱險,但最後都一點一點地度了過來,并變得越來越強大。
我在人偶莊園也時常聽起你的傳說。
真的很精彩。
所以後來也覺得。
你已經不需要再被保護了。
你已經可以在各個勢力和根源之間遊刃有餘的周旋。
而我也一直在嘗試你之前教給給我的方法,我也在嘗試着和姐妹們交流,和母親交流,雖然情感方面依然有很多的笨拙,但也大概明白了親人是怎樣的一種關系,然後我又時常想起你。
我在想,如果再一次見面的話,我依然會對你不苟言笑吧。
因爲你這樣的混蛋,隻要對你友善一點,你就一定會順着杆子往上爬。
她的目光死死地注視着那個越來越近的身影。
那一刻。
她們突然看到她臉上那人偶的皮膚在一點一點地褪去,那一縷縷的血肉和生氣慢慢地在她的身上浮現,這讓她所有的姐妹全都震動地站在那裏,看着她那一點點地發生的變化。
可是她卻仿如不覺。
因爲林恩。
他就是在等你回來啊。
隻有你回來的時候……
他才能殺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