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界當中,那龐大的豎瞳在那無數觸手的支撐下,一點一點地艱難地攀爬而起。
他望着那個目光動亂的小醜。
艱難地沙啞道。
“他不會那麽容易崩潰的,除非你們殺盡了他的那些牽絆,但你們和我一樣逾越了,你們和我一樣親自下場,你們也已經違背了那位的旨意!我看到時候你們……怎麽收場!”
那個小醜依然是手捧八音盒,他的目光閃動,然後慢慢地轉過了脖頸,臉上的表情似哭似笑。
沒有任何的生氣。
隻是他緩慢地擡起了手。
那一刻他看到了那權柄的光暈。
就像是撥動着那空中的琴弦。
铮——
那一瞬間。
那虛空中控制着擁星者的那無形的絲線瞬間崩斷,漆黑的詛咒刹那間沿着那無形的絲線,湧向了那看不見的遠方。
整個戰場所有的人都在那一刻猛地聽到了一聲悶哼。
頃刻間。
那燃燒在天際的無盡的火光,便如失去了控制一般,化作了熊熊的漫天的火雨。
那一刻。
在戰場那邊的人偶全都是神色一震。
而戰場上的黑弦月的神色也是爲之一動,但很快就又恢複了那平靜的神情,隻是她的速度明顯在那一刻加快了許多。
就像是有一個黑暗的聲音在她的耳畔響起。
要讓她離開。
但她一句話也沒有說。
因爲快了!
他們的降臨破開了機械神教對這片區域的部分禁锢。
隻要……
一瞬間。
她的眼中咒紋閃過,她手中的那一根絲線和瞬間穿過密密麻麻的機械人形,驟然連接在了戰場邊緣的她的大姐的手腕之上。
那一刻她用力地緊抱住了林恩的身體。
“抱緊我。”
那黑傘的撐開,讓林恩聽到了她低聲的話語。
“我們走”
那一刹。
他們的身形在那根咒術絲線的牽扯之下,竟是宛如離弦的箭矢一般,以難以想象的速度向着那戰場的邊緣移動而去。
在那無盡的火雨中穿越了半個戰場。
而落地的那一刻。
他看到了那一張張隻曾經在人偶的那本書當中看到的那一個個身影,在那背對着的天空的浩日之下,光線照耀着讓你無法看清楚面前那個女孩的臉頰,她撐着黑傘,就像當初第一次見面的時候。
她的手猛地扣在他的胸膛。
那紫色的玫瑰般的紋路在他的身上蔓延,他看到了她側臉上那浮動的咒術的花卉,看到了她身後那向着他們整個吞噬而來的遮天蔽日的耀陽。
她說。
“記得來找我。”
嗡——
他的眼前瞬間一黑,當空間的躍動将他拖入那傳送的空洞時,他隻記得那張熟悉的臉頰,看到那熾熱的烈陽在她的身後,讓她的臉上熔煉出那絲縷的灼燒。
那一刻他猛地從地上坐了起來,倉皇地急促地四處尋找。
滿目的黑夜與荒野。
天空中黑霧隆隆的湧動,就像一切都不過是一個并沒有存在過的噩夢。
他幾乎是以最快的速度望向自己的手。
他的小拇指跳動着。
他試圖感應到那縷靈魂的絲線帶給他們的那種無視距離的感應與躍動。
可是沒有。
他猛地轉身,幾乎是瞬間就要啓動自己的折躍引擎,讓自己逆向折躍回剛才的那個坐标。
但機體帶來的反饋。
那裏的坐标依舊處于禁锢。
無法折躍。
他突然就像是失了魂一樣地站立在了原地。
就像這很長時間的訣别,就換來了這戰場上匆匆的一瞥。
“呃啊啊啊啊!!!”
那一刻他就像是一個瘋子一樣仰天長嘯。
因爲他知道。
他知道他爲什麽能離開那裏。
知道那個小醜爲什麽會坐視着讓他被送走。
因爲這就是他們的目的不是嗎。
隻對你的身邊人動手。
讓你感受這刺果果痛苦。
但林恩沒有瘋。
他終于是從那撕裂一樣的情緒當中再一次爬了起來,他的雙眼一片血紅,他猛地舍棄了自己那破碎的機體,一點一點地從系統空間中拿回自己的血肉之軀,他聽到了耳邊傳來的左左的呼喊,聽到了那些苦難。
“腦袋!!到底怎麽了啊!”
左左看着他地模樣,她第一次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慌與害怕。
這一次甚至比藍星的那一次都來的劇烈。
林恩重新駕馭了自己那最初的那熟悉的血肉之軀,那具本來就屬于他的軀體。
他抹去了臉上的塵埃,但不知是雨是淚,他的雙眼前所未有的猩紅。
“左左。”
他終于和她說話了。
“如果腦袋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你還會跟着我嗎?你會害怕我嗎?”
左左看出了他的狀态不對。
她瞬間災變回了那人形的模樣,用力地望着他的眼睛,幾乎是用了最大的力氣悲恸地和他說。
“你不把我丢下!我就什麽都不怕啊!”
是的。
又剩下了他們兩個了。
就像以前的每一次,他都覺得讓左左趕緊離開好了,自己是主人所以就一定要保護她,所以做什麽危險的事情前都想着把她丢下,但她每次都可惡的大鬧地要跟上來。
雖然後來總是把她當做是可惡的小拖油瓶,但每次又總是被她給帶回來。
帶回黑夜城。
可是這一次我們已經沒有家了。
“我想明白了。”
他用力地緊抱着面前的左左,前所未有的緊。
“如果他們想控制就控制好了,他們想怎麽樣就怎麽樣好了,他們都覺得我不會崩潰,都覺得我又鐵一樣的意志,但我沒告訴他們,那都是我裝的!可現在我裝不下去了,因爲你們每一個人都是我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就算是丢掉了一個我都會受不了。”
“所以你要好好的。”
“你要等着我知道嗎?你不要害怕我,就算我變成了什麽你都不要害怕,如果你都沒了的話,我就再也沒有可以說心裏話的人了。”
左左怔怔地。
她感覺到了不安。
而也就是那一刻。
她看到了死縛詛咒在她的身上萦繞,看到了他的咒瞳和那一縷縷纏繞在她身上的絲線。
那一刻她大驚失色。
可她的眼前一黑,那隻放在她脖頸的手讓她失去了意志。
就在那黑霧湧動的天空下。
他就像是一個瘋子一樣,用力地挖掘着地面那堅硬而泥濘的泥土,他把她埋葬在那裏,他要把自己最珍貴的東西留在這裏。
然後在那大雨中。
他用力地抹去臉上的雨水,抹去自己所有的軟弱,以那血肉之軀,猛地向着戰場的那個方向用力地跑去。
每一步踏在地面之上,都會濺起一陣陣的泥濘。
他的目光凝視着前方,就像他終于褪下了那瘋子一樣的面具,他伸出手,在那面前的虛空,一筆一筆地銘畫下那紫羅蘭的無瞳法陣。
也不知是雨是淚。
也不知那遠方的未來通往的會是何處。
他都不在乎了。
“我以我的名義,召喚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