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然間。
他仿佛看到了遙遠的天空上疾馳而來的那個似乎有些熟悉的身影,聽到了傳感器中響起的那個熟悉的聲音。
“準備意識上傳——”
“快——”
“小冰箱你聽到了嗎?!欲望母樹已經開始下場——舍棄你們現在的機體——立即回歸蜂巢——快!”
那個聲音開始變得急切。
但是林恩沒有理會。
他任由自己墜落着,眸子倒映着越來越狹窄的天空。
他試着伸出手。
隻是感覺到從那遙遠的高空投落下來的光穿過手指,光線打在他的臉上,似乎隐約地能夠看到那個飛馳而來的急切的光點。
但是。
就這樣吧。
就趁着這個機會讓我們永遠不要再見面,這應該也是最好的結局了。
“小冰箱——快——意識上傳——回歸……”
咔擦——
林恩閉上了眼。
破壞掉了自己的傳感器,也正式地隔絕了與整個集群之間的信息交互。
他在墜落中轉過了身。
雙眼無情地望向了那枝幹縱橫交錯的無底的深淵,将自己的背影留給了那片高空。
絢爛卻逐漸狹窄的光芒之下。
那個光點不斷地急切地靠近。
但是終于。
一道龐大的藤蔓将她重重地擊飛了出去,巨大的裂隙開始地閉合,無數的根系絞殺着所有落入地下的機械單位,讓整個地下都掩映在了一片巨大的黑暗當中。
隻是臨閉合前林恩側眸最後看了一眼天空。
也許就像是一場告别。
沒有什麽華麗的儀式,有時候隻是一場猝不及防的的意外,就可以決定未來一切的走向。
“我會記得你的,指揮官姐姐。”
“以小冰箱的名義。”
他側眸向着那個方向,最後一次以他塑造出來的那個本就不該存在的戲中人。
“以後也一定要活的開心啊。”
然後他轉過了頭。
而當閉上眼睛再睜開雙眼時。
隻有林恩了。
以後也隻有林恩了。
不會再有其他了。
他重重地落在了地下,在無數縱橫交錯的根系的絞殺之下,他遊刃有餘地在其中躍動着,躲過一次次藤蔓的穿刺,落在那龐大的根系中時,他猛地甩出了一把劍刃,帶上了自己單片眼鏡,微笑而紛亂地注視着這無數錯綜複雜的根系。
“還真難受啊,靠。”
……
1号蜂巢當中。
智腦的虛影注視着林恩投射出來的戰場當中的畫面,望着林恩的那個分身砸壞了與外界的聯絡器,正式地與他們機械神教和智械小姐完成了切割。
“智腦——你聽到了麽——小冰箱他是不是已經完成了意識上傳——他現在是不是已經回到了你那裏——”
“我聯系不上他了——他機體的傳輸器應該是出了故障——欲望母樹掀了整個戰場——整個機械集群的大部分都被拖入了地下——”
“智腦——他回去了是嗎——替我告訴他——這是每一個機械意識都要經曆的過程——想要成爲一個真正的戰士——在适當地時候舍棄自己的機體是我們必須要學會的——我相信他肯定不會害怕的——智腦——他沒有再害怕了是嗎?”
混亂的戰場上。
銀色幻想的機體在無數災變的藤蔓中穿梭,手中的單分子劍一次将其斬斷。
她正在經曆着一場血戰。
她的聲音在整個房間當中回蕩,林恩的主體閉着眼,盤膝坐在那裏,一句話也沒有說。
浮動的屏幕中,那個分身在地下疾行,他擡着頭,雙眼仿佛有無數的情緒在流轉。
但他終究沒有說話。
一個在地上,一個在地下,就像走出了兩條背向二而行的命運。
而這。
不就是一開始就決定好了的嗎?
【抱歉智械小姐——蜂巢沒有監測到他意識上傳信号——他的信号中斷于兩分鍾前的地下——大量的意識體都受到了來源不明的幹擾——相當一部分的戰士沒有完成上傳——抱歉智械小姐——我正在——正在全力進行聯絡——完成意識上傳後——我會立刻——立刻通知您——】
智腦緊張的聲音響起。
她知道她隻能這麽說。
這也是有史以來她第一次向智械小姐說謊,而ai是不會說謊的, 可是必須要這樣啊……
如果不這樣的話,未來您隻會越來越深地殺了自己……
您已經深陷其中難以自拔了啊。
然後是寂靜。
死一般的寂靜。
屏幕之上,那個蒼銀的機體依舊在混亂的藤蔓群中搏殺與穿梭,她依然是戰場上最耀眼的那個女武神,她似乎沒有表現出任何的異樣,猩紅的鮮血在劍刃的撕裂下濺射在她的機體之上。
她終于擋下了欲望母樹教派的一次又一次反撲。
微風吹過時。
她終于屹立在那屍山血海的戰場上,摘下了自己染血的機械頭盔,露出了那雙空洞的雙眸。
整個戰場上厮殺的幾乎隻剩下了他一個。
“意識上傳是不會被中斷的——智腦——”
她終于是說話。
【抱歉——我不知道他是不是還活着——但蜂巢确實沒有接收到他的意識上傳的信号——如果有結果的話我會立刻——】
“我不相信——”
屏幕上的那個身影猛地擡頭。
那一刻她幾乎是沒有任何的猶豫地沖向了那從地下穿刺而出的無數的根系,她的雙眼是如此的平靜,平靜的幾乎看不出任何的情緒。
手中的劍刃瞬間淩厲地斬碎了面前的根系。
猩紅的鮮血濺射在她倒映過來的那雙瑰麗的雙眼中。
“智腦——求你給我一次機會吧——請您不要用這種方式來傷害我——我知道您和肅正議會一樣都不希望我擁有更多的自我——你們都希望他死——可是您知道我已經千瘡百孔了——”
聲音在智腦所在的整個房間當中回蕩。
智腦下意識地捂住了面孔。
她低頭強忍着啜泣。
“我不想違抗父親的命令——我知道父親給予了你們權限——你們可以在我的人格變動的時候對我的意識進行格式——所以很多事情都已經不記得了——我知道也許我還有很多其他的人生——但現在能想起來的也隻有這麽一小段了——”
“所以智腦——我不知道您陪伴了我多久——我隻是想在最後的這段時間裏能得到一次我可以自主的機會——我不知道以前有沒有求過您——”
她在戰場上拼殺着。
雙眼中倒映着那血與火。
“但這一次——我求您讓他意識上傳吧——”
“我已經決定在戰争結束之後對自己進行意識重置——以後也許就再也想不起來了——所以這也是我能陪他走過的最後的一段歲月——等他适應了這個新家之後——有了更多的朋友——那就算我不認識他了——”
“也能夠好好地活下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