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次她突然睜開眼睛。
可是眼前卻沒有了那台鏽迹斑斑的小冰箱的身影。
天空大雨連綿。
黑暗包裹在周圍。
她無法像以前一樣連接着智腦而擁有全方位的感知和定位,甚至無法轉動自己的視野看到周圍的情況,那一刻她突然前所未有地感覺到了那刺骨的冰涼與孤寂, 就像是被埋入了一座刺骨的墳墓當中。
她努力地想要尋找那個熟悉的身影。
可是沒有。
一切的一切都仿佛在告訴她。
她終于還是被抛棄了。
可是一個更加可怕的念頭卻是前所未有地充斥在了她的意識當中,也許她并沒有被抛棄,而是他……
他已經……
那一天。
她獨自一個人度過了那個暴風驟雨的煎熬的夜晚,甚至感覺就像是一輩子一樣漫長, 她沒有用這段時間來破除血肉瘟疫,甚至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幹些什麽,她隻是一動不動地在那裏,眸子當中倒映着上方那滾滾的黑霧。
等待無疑是最煎熬的。
但是終于。
在風雨停下來的時候,她再一次地聽到遠處熟悉的機械的行駛的聲音。
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的出現。
“我被閃電劈了幾百次之後終于充滿了——”
他就像是帶着某種炫耀一樣地在她的耳邊大喊大叫,然後把他那台備用電池在她的面前手舞足蹈地晃來晃去,他屏幕上露出來的那開心ヾ(?°?°?)??的樣子,絲毫沒有在意他那全身焦黑破損的機體。
而銀色幻想隻是隔着血肉注視着。
那一刻她真的恨不得想要殺了他。
因爲他又在犯蠢。
他一直覺得機械如果不充電的話就沒有辦法活下去,而之前無法給她充上電隻是因爲電量不足。
那一刻她真的是出離的憤怒。
因爲他又開始拖行了。
隻是這一次和之前唯一不同的是,他把那塊充滿了的電池綁在了她的身上,并把電路插入了他好不容易撬出來的血肉的小孔當中,以爲覺得通過這種方式就能夠把電輸送到她的機體當中,能給她續命。
可他真的是太天真了!
因爲電池裏面的電量雖然一直在消耗,但其實并沒有給她充進去,而是全都漏了——他以爲自己充進去了而十分開心。
更不要說。
她根本就不需要“電”這種低級的能源來續航!
可是她卻并不是因爲這個而憤怒。
但到底是因爲什麽而生氣……
她也不知道。
隻是一想起那個暴風驟雨的那個夜晚,她就變得難以控制住自己的情緒,而這如果是在之前正常的時候,是絕對不可能出現的。
所以本來想要出聲來警告他的想法,也全都因爲這無來由的憤怒而打消了。
她選擇不出聲。
因爲如果以後還這麽蠢的話, 那肯定是沒有辦法在黑暗世界當中活下去的, 這肯定是必須要吃點苦頭的。
誰知道哪天就突然死掉!
這麽蠢其實還是早點死掉比較好!!
于是。
無來由的憤怒持續了很長很長的一段時間。
隻是她似乎也并沒有注意到,自從那次爲了獲得給她充能的足夠的電能而消失的那個晚上之後,他拖行的速度就變得越來越慢了。
雖然他也依然和往常一樣大喊大叫。
或者從自己的冰箱裏面掏出個鏟子挖掘一下,或者拿瓶冰鎮果汁咕嘟咕嘟地喝進去再從後面漏出來。
但他确實是越來越慢了。
直到有一天。
他突然停了下來。
那個時候銀色幻想依然在閉着眼睛,潛心地破除着血肉瘟疫對自己核心處理器的束縛,隻不過因爲有上一次的教訓,所以這一次他剛一停下來,銀色幻想就立刻睜開了眼睛,迅速地隔着外層血肉的薄膜鎖定住了他。
警惕地防止他又一次做蠢事。
可是這一次他卻并沒有離開,他就那麽鏽迹斑斑地停在那裏,他的屏幕往上眺望着,并沒有和往常一樣大喊大叫,也并沒有多動症一樣地過來撕扯她身上病變的血肉。
隻是一動不動地站着,望着上面。
“指揮官姐姐——您說黑色霧氣的上面——會有什麽啊——”
銀色幻想以爲他隻不過是又一次在和往常一樣在胡亂自語,所以也依舊并沒有理他。
可是他卻一直在那望着。
“會有陽光嗎——”
“小冰箱的黑夜城裏看過一些書籍——他們說——如果能夠離開黑霧的話——”
“隻需要站在陽光下就可以充電——指揮官姐姐——我想那一定是一件很滿足的事情吧——”
他的屏幕上露出了似乎是希冀的神情。
銀色幻想依然閉着眼,沒有理會他那不切實際的毫無意義的幻想。
因爲太陽能這樣的能源。
早就已經淘汰幾個紀元了。
也隻有最初級的機械才會……
周圍陷入了寂靜。
他就那樣不動了。
微風吹過的時候,他依然保持着之前的樣子,他眺望着天空而希冀着,就像是一小塊在這荒野上再不會引人注意的岩石。
就像是那些在黑暗世界每天都會不斷地死去的弱小的生命,甚至他們都不配擁有自己的名字,因爲也不會有什麽人會記住他們。
那一刻。
銀色幻想怔怔地望着他地背影。
她終于是第一次地向着他發出了自己的聲音。
她說。
“小冰箱……”
可是那個身影沒有回應她。
他鏽迹斑斑地在那裏,依然是保持着拖行她的姿勢,他依然是希冀地擡着頭,就像是還在向往着那從未見過的陽光,但屏幕上卻已是覆蓋上了一層細細的灰塵。
風沙卷席着吹過。
整個荒原一片死一樣的寂靜。
“小冰箱……我能說話了……”
“ 你聽到我的聲音了麽……”
“你現在可以加入機械神教了……我會給你……給你一副更好的機體……大家也會……也會對你好……”
“你……你聽到了嗎……”
死一般的安靜。
他再沒有動過。
一切都是來的如此的突然,突然到就像是你的耳邊還回蕩着他的大喊大叫,他似乎還和之前一樣,偶爾會拿着扳手擰一擰自己的螺絲,或者拿把破破爛爛的傘緊縮在她的身邊瑟瑟發抖地等待着雨天的過去。
可是突然似乎一切都沒有了。
是啊。
他死了。
他也是從戰場上逃出來的,他也早就已經到了損壞的邊緣,他甚至都無法意識上傳,他其實早就已經撐不下去了……
就像是兩座墳墓。
明明近在咫尺。
明明隻要伸出手就唾手可及。
可是她卻隻能望着。
……
……
“小冰箱……你在麽……”
“你在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