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粟和虎嬌的腳力格外優秀,燕山距離汜水關不過幾百裏,按理說要不了半刻便能趕到。
但是,鍾粟走着走着,速度便越來越慢,直到如今,哪怕走了整整兩天,也沒能走完這條路。
隻見鍾粟擡起右腳,老龍王送的鞋履當即将沾染的血水掃淨。
可那血水才褪去不久,緊接着卻又踩進血水之中。
鍾粟身旁,虎嬌不爽的一個勁兒撲騰爪子。
她當然不覺得那些血水惡心,她甚至還有點饞,這玩意血滋滋的,怕是聞着臭吃着香哩。
隻是這血水太過粘稠,粘在老虎爪子間那些毛發上,會讓毛刺顯得黏連發硬,讓虎嬌總是不太舒服。
而虎嬌背上的敖聽心,這時候的她已經說不出話了。
她不是沒想象過許多許多智慧生命的死,畢竟龍宮雖然缺大能,但蝦兵蟹将随随便便就是幾萬億幾萬億的往外冒,有時候多到她爹爹帶着真龍們拼命捕殺才不至于泛濫。
每當那個時期,敖聽心總有吃不完的天婦羅和蟹黃包,更有聽不完的死亡數字。
什麽南海殺了六百多萬億蝦兵蟹将,南海的龍王拿那些玩意跑去給阿修羅他們送禮啦。
又或者北海幹掉的更多,拿去填海眼,連海眼連着的羅天通道都不肯吃了,讓鲲鵬老祖休息了很久,還誇獎了北海龍王之類的。
類似的事情,敖聽心聽過太多,以至于她一直以爲她都習慣了。
但她忘了一件事,那就是聽說的再多,都不如親眼看上一眼。
而如今親眼看過之後,敖聽心早已被那血海震懾到幾乎說不出話來。
她難挨的坐在虎嬌背上,小手不自覺的攥緊,動不動就把虎嬌攥的嗷嗷叫喚。
自鍾粟一行翻過燕山以後,奴隸的數量就越來越多,正有無數西岐奴隸麻木的收拾着西岐士兵們的屍體,和那些屍體掉落的甲胄兵器。
這批奴隸顯然都還不及教化,以至于動不動便有奴隸拿起武器,或搶了甲胄和西岐軍士對抗起來。
這樣一來,更多奴隸們又在各種事件中将更多的屍體留在此地,也讓此地積蓄的血色變得更加多樣來。
而鍾粟入陣之前見到的西岐精銳,如今似乎已經沒有了紀律一詞,即便鍾粟如此顯眼的走過戰場區域,西岐軍士居然也沒幾個上來問話。
凡是還着甲的軍士,如今的他們個個都隻虎視眈眈的看着來往的奴隸,不知爲何,他們看着奴隸的眼裏充滿仇恨。
離得老遠,鍾粟都能看清他們眼裏那仇恨的火,那絕不是上位者對于奴隸的壓制之心,而是最最純粹的,僅僅隻是仇恨的火焰,确切無疑。
望見如此環境的一瞬間,小九就徹底陷入emo狀态,他如今的問題甚至比泥鳅龍還更加嚴重。
兩天前的他迫切的想去汜水。
現在他卻隻希望鍾粟走的慢點,因爲他已經不敢去看如今的汜水了。
可即便鍾粟走得再慢,他們一行也總有抵達汜水的那一天,于是鍾粟又走出不遠以後,遠方終于有了些稍顯整齊的馬蹄聲傳了過來。
不久以後,伯邑考和周公旦兩人帶一隊軍士,停在了鍾粟面前。
望見伯邑考,鍾粟吓了一跳。
以往他雖沒見過伯邑考,但此刻的伯邑考不需要你認識過去的他,更不需要你發現他和過去的變化,就足夠能吓到人了。
他瘦削的好似枯骨,像極了昔年太丁去世前的模樣,唯一的區别是,他的瞳孔裏雖布滿血絲,眼神卻還在挂着九分絕望的同時,閃爍着少許希望的光。
待他下馬之後,比他狀态稍好一點的周公旦攙扶住伯邑考,帶着他向鍾粟見了個禮。
随後,伯邑考沙啞的對鍾粟問到。
“真君,敢問我父親也和您一起歸來了麽?”
“姬昌回來了。”
面對如此情況的伯邑考,鍾粟長話短說,簡短的回答一聲。
聞言,伯邑考頹然欲倒,極像是心裏的那根弦徹底松了。
一旁的周公旦拼了命的攙住大兄,接着匆匆對鍾粟點頭說道。
“真君請恕大兄無禮,大兄他實在是累的極了。
真君是要回汜水關内對吧,那真君盡管越過戰場便是,西岐人和商人……都不會攔着真君。
若無他事,我和大兄便告辭了,我倆還要趕緊去向父親和爺爺請罪。
這一年……這一年……哎!”
長歎一聲之後,周公旦将伯邑考交給軍士,又讓軍士将伯邑考扶上馬背。
随後,周公旦就也打算上馬。
可周公旦上馬之前,小九忍不住自鍾粟身後探出頭來,怯生生的對周公旦問到。
“到底是……是誰赢了?”
“什麽?”
周公旦驟然轉頭,望着小九深吸口氣。
與此同時,小九蓄着眼淚繼續問道。
“我說是誰赢了,總有個輸赢的吧,不然那麽多死人,都白死了……”
說完,小九一邊急促的喘息,一邊緊張的望着周公旦。
迎着小九那被吓到的童兒的視線,周公旦咽下一口唾沫,接着揮手向四周一劃。
“看這焦土并那血水,哪有什麽人會赢呢。”
話音落下,周公旦苦澀一笑,接着就想轉身離去。
可是離去前,周公旦突然想起了什麽,于是他趕緊又轉過身,急促的來到鍾粟面前,更确切的說是來到了小九面前。
見周公旦湊的如此之近,小九吓了一跳,趕緊又朝鍾粟身後躲去。
與此同時,周公旦也對鍾粟拱手問到。
“鍾山真君,敢問這位童子……可是家父說起過的鄧家九兒?”
“嗯?!!”
不等鍾粟回應,剛剛上馬的伯邑考聽到周公旦這話的一瞬間,居然好似突然想起什麽似的,猛的發出一聲驚呼。
随後,伯邑考趕緊望向鄧九公,他那一雙眸子立馬更紅三分。
接着伯邑考匆匆下馬,瘦削至極的身體居然硬生生來了力氣,隻見他一路來到周公旦身旁,默默地凝視着開始顫抖的鄧九公。
半晌之後,伯邑考舉起雙手,鄭重其事的對鄧九公重重一禮。
便是那種将雙手舉過頭頂,然後整個人開始鞠躬,讓手和頭一起平行地面的那種大禮。
行禮過後,伯邑考一言不發,轉身上馬離去。
剩下周公旦還在那裏癡癡的望着小九,望了半晌才總算開口,無比鄭重的對小九說道。
“九公子,你鄧家一門皆是虎狼忠烈,大商能得伱鄧家虎将,那大商何其幸哉。
隻可惜此間刀兵兇險,箭矢無眼,前番你我又份屬兩方,望之寇仇。
總而言之,鄧九公子,便是我爲你鄧家敵人,也仍要敬你鄧家家風,父子兇猛。
隻是……”
說到這裏,周公旦頹然仰頭,閉目望天,繼而再對鄧九公重重一禮。
這一次行禮時,周公旦深吸口氣,便那麽彎着腰對鄧九公最後說到。
“隻是……請公子節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