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
聽着太丁那愈發急促的質問,季曆徹底看開了。
他仰頭冷笑,接着開口回應道。
“我首戰僅十二歲,便與我父古公檀父征戰北戎。
那一戰是人皇庚丁指使,我西岐傷損十二萬有餘,卻隻得了庚丁珠玉十對,名刀一把的賞。
再後來,庚丁驅我父連連出戰,僅十三年間,我西岐戰兵死傷接近三十萬。
緊接着,武乙你父登得帝位,更驅我父力戰至死。
我子承父命,爲武乙鏖戰四方,西驅犬溪,北拒羌狄,南征蠻夷,曆戰整三十三年,方得武乙三百裏拓土賞賜。
至你臨朝,我更力戰鬼方,抓十二瞿王敬獻與你,終于得伱賞了西伯之名。
但從那以後,你可許我西岐同鬼方戰過一場?”
說到這裏,季曆咧一咧嘴,好笑的拍了拍案幾。
“我那可是抓了整整十二個瞿王,鬼方一部自此與我不死不休,一年要寇我西岐邊關三次不止,劫掠更是數不勝數。
這次不再是你等商王逼着我打來消耗我西岐國力,而是老夫第一次想要爲自己,更爲我西岐無辜枉死之百姓請戰鬼方!
但你過去四年,連退我二十六道請戰折子,直到你被我騷擾得不厭其煩,才終于派鍾覺小兒來戰鬼方。
那麽,告訴我,我的大王。
這些年你爲何不敢讓老夫繼續出戰?
答案是否過分簡單,你隻是怕了我,更是怕了我西岐!
既然你怕我,既然連大商都在畏懼老夫,那大王你說,老夫爲何要繼續尊重畏我如虎之人?
隻有更兇猛的虎才能降服虎,而你太丁小兒,你又如何配讓老夫俯首帖耳!
你言老夫有反心,可大荒天命昭彰,能者自取,一如湯祖暴起反桀!
你父武乙不尊天地,不敬鬼神,濫殺忠良,玩弄社稷!
老夫隻恨未曾早舉刀兵将其斬之,反倒釀成如今之禍,以至于老夫将死黃口之手!”
“放屁。”
突然間,太丁出言打斷了季曆的話,隻見他猛的掀開被褥,接着用盡全身力氣,直讓渾身青筋暴起,硬生生站起身來。
居高臨下,太丁俯視着被他陰影籠罩的季曆,一字一句的冷冷說道。
“你言我怕你,我卻不怕西岐,隻怕我位下王朝崩塌殆盡。
你又言你因我怕你而不在怕我,但你如何蔑我而重我父,因爲就連你也在怕我的父親!
寡人治國膽戰心驚,絲毫不敢錯漏些許,更會關注爾等諸侯之意,哪怕如今殺你,寡人也沉思數夜搖擺不定。
至于我父……呵!
他若稍有不喜,縱然是你,殺便殺了,他又豈會在乎分毫。
于是你将暴戾稱作兇虎,卻視我昭昭心意爲乳豬。
你怕他暴戾,卻不怕我的規矩和我肩負的社稷!
寡人早年少幼而心愚,終究沒看清這世事,軟弱總會被欺,猶豫向來不智!
你欺我軟弱,或許我早該狠毒對你,孔總兵,勞煩了!”
說到這裏,太丁猛的揮動右手,就好像要親手斬斷季曆的脖子一樣。
而太丁揮手瞬間,孔宣微微一笑,擡手輕撫,頓有五色神光在季曆脖頸一轉。
待那光芒散去以後,隻見季曆微微一笑。
“太丁啊……”
他悠然說道。
“你知道武乙比你強在哪麽?
武乙隻在大商強大時去做暴虐之事。
他更會在大商弱小時做出封賞之事。
誠然此乃欺軟怕硬,但作爲大王,他行事恰當至極。
而你,你在四年前大商逐漸恢複強大時去做封賞老夫之事,又在如今大商戰敗衰落時,來對老夫行暴虐之事。
何爲倒行逆施,方今莫過如是!
這樣的你,老夫當真不怕,即便你将老夫頭骨鑿開飲酒,老夫的魂靈也會在那骨爵裏嘲笑于你。
就像今日即便如此,老夫也還在笑你一樣。
你就是個笑話,呵呵。”
至此,季曆嘲笑的閉上自己的眼。
下一刻……
飒!
無形的微風吹過季曆頭顱,直将那顆嘲笑的腦袋吹的滾落在地。
見此情形,孔宣歎一口氣,若非大王硬是要求,自己可不想粘上任何殺劫。
可如今殺劫已然在手,看來,若是自己将來還要同西岐征戰的話,自己可不能再壞西岐任何将士的性命了。
不然,自己将來的人劫得變得多強啊?
就在孔宣默默思索同時,上首的太丁松下一口氣,接着緩緩回到榻上,疲憊的躺了下去。
躺好以後,他對孔宣擺了擺手。
“辛苦孔将軍了。”
“大王放心,無甚辛苦,季曆名不副實,凡人而已。
何況大商乃我親祖之血裔,更尊我祖爲圖騰象征,商王若有差遣,便對我說即可。”
孔宣答應一聲,接着靜悄悄的離開大殿,轉眼化作青光遁向三山關。
等孔宣走後,太丁看看左右,又瞥一眼季曆的屍體之後,右手再度一擺,吩咐道。
“将西伯曆屍身收斂,并好生安放,不許教人尋到。
從今日起,我封殿養病,對外便稱季曆與我一起養病即可。
他那兒子若是求見,告訴子羨,任何人不得……咳咳……不得打擾寡人!
等我死後……”
提到死亡,太丁難得深吸口氣,隻見他望了望陰影裏的二叔,悲哀的苦笑道。
“等我死後,便說這季曆随我一起絕食而死。
到那時,遣人教鍾粟親自将季曆的屍骨給那姬昌送回西岐!
今朝季曆爲送鍾粟父親之屍骨而來殷都,卻落得個無法回返之命運。
那等來日,便讓鍾粟再送姬昌父親的屍骨去西岐吧。
今日之事,從季曆之勝和鍾覺之敗而起,鍾粟本人因緣際會,也算成了安撫西岐的一個用具。
就是不知他是否有那個價值,寡人又能否用他換來西岐和我大商不起戰亂的結局。
或許這一仗還是要打,不過沒了季曆這個戰神的話,我大商倒也的确可以和西岐打一打了。
至于鍾粟這孩子來日的安危。
若他有命,先祖自然現身庇佑,而若是先祖不佑他,便是他沒那個命了。
鍾粟我甥,莫怪舅舅,這盤棋,舅舅我把自己的命和季曆的命都下進去了。
你也隻和舅舅一樣罷了。”
說到這裏,太丁的疲憊和傷感已經無法形容,他沉着臉再度擺了擺手,示意衆人聽令行事。
随後,寝殿很快被收拾出來,季曆的屍骨也被很好的保存起來。
至于太丁,他本以爲自己會再不安一晚。
但不知爲何,他剛躺下不久便沉沉睡去,這一覺反而成了他近階段睡得最香的一覺。
而太丁難得好夢的同時。
姬昌也已和鍾粟一起,敲開了殷都關口的大門。
當姬昌焦急找尋自己父親的侍衛,詢問父親季曆的去向時。
卻隻得了個侯爺正在宮殿陪伴大王左右,爲大王祈福健康的消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