稱呼槍爲老兄弟很正常。
槍對于獵人來說,就是保命的手段,很多獵人一生中摸槍的時間比摸老婆的時間都長。
老婆身上有個痔他不一定知道,但槍上哪怕有個小小的劃痕,他都心疼不已。
餘秋堂先前看到老秦拿槍,就很有想法,既然這老頭槍不用了,要是能搞到自己手裏,那就是如虎添翼。
有槍有弩,他基本就能解決大部分麻煩。
槍的優勢在于威力大,殺傷力強,但槍聲很大,往往打一槍,附近的野物就會跑得幹幹淨淨,不可能大獲豐收。
弩雖然沒有槍的殺傷力強,但弩幾乎沒有聲響,也不會釋放出特别的味道。
不過他也知道,老秦肯定不會放手,所以上次也就沒說,但這次遇見這麽個好機會,他不想因爲沒有依靠進山而放棄。
這才向老秦提出想法。
果然,老秦的反應雖然不如想象中尖銳,卻還是立刻表示反對。
餘秋堂笑笑,“秦老哥,你看看啊,我也想去幫你搞桑黃,可你也知道,桑黃可不是像茵陳,三七那些東西,能在山腳下看到。
可要是去深山,沒有個武器傍身,我哪裏敢去,這不是給野獸當幹糧嘛。伱也不會再進山了,槍放着也是閑着,還不如讓給我,讓它發揮餘熱?”
“我勸你早點死心,還想打我槍的主意,你想的倒是美,不賣不賣,你要是真不敢去,我就找别人。”老秦笑罵道。
“真的不行啊?”
“絕對不行!”
“那……”餘秋堂眼珠子一轉,“要不你借我使一次呗。”
“借你?”
“對,借我,我進山幫你搞桑黃,你借我槍用用,這樣你既幫朋友完成心願,幫了朋友的忙,我也賺到了錢,我們都沒虧是吧。
再說了,我隻是用你的槍做個防備,也不是一定會用,說不定我上去也沒碰到特别兇的東西,那槍就會原封不動送還給你呢。”
“這個嘛……”老秦顯得有點猶豫。
餘秋堂看在眼裏,繼續添油加醋,“你看你要是不借的話,那我真的上不去,不是我吹,如果我都不行,我們那片山,真正能上去,又能找到桑黃的人可沒幾個。
你既然答應了朋友,還是希望能幫人家完成心願嘛,是不是,你隻需要出借幾日,又不是賣,可能什麽損失都沒。”
老秦的眼神動了。
他仔細想了餘秋堂的話,覺得有幾分道理,他的槍拿在手裏,确實好幾年沒開過了,說句不好聽的,槍管差點都被放生鏽。
随着他年齡越來越大,再次進山的可能性也不斷降低,或者殘酷點說,他即使在山裏能再進去,打到東西,也很難自己帶下山。
他确實老了。
隻能做點野物販賣的買賣,過幾年年齡再大點,就撂下一切養老。
家裏也沒有其他人有膽量進山,那槍也就失去流傳對象,放在他手裏,像是被關在籠子裏的鳥,隻能在寂寞裏死去。
“秦老哥,你看吧,如果你願意的話,我答應你一定想辦法搞到桑黃,如果不願意,那就當你沒說過,我沒提過,我們還是像以前那樣,我賣東西你買。”
說着,餘秋堂撣去身上塵土,準備彎腰背筐子走人,他還有很多事呢。
老秦頭表情相當膠着,眼看餘秋堂要走,這才一咬牙,加重聲音說:“行行,借你,借你用一次好了。”
“那感情好。”
餘秋堂連忙返回身,笑道:“你放心,我不是那種喜歡說大話的人,答應你的事情,我肯定幫你搞定。那槍呢?”
“今日沒帶,老家丢着呢,下一集帶給你。”老秦看餘秋堂一臉小得意,頓時心裏暗暗發怵,有種被這小子套路的感覺。
“那就下次,你記住啊。”
“記住了。”
餘秋堂這才滿意離去,能順利借到槍,再将弩做好,他就有充足的能力進山了。
哦,不。
嚴格說起來,還缺兩三隻狗子。
槍狗和侵刀是獵人常備條件,如果要繼續提升标準,那就是弄一個弩,再熬一隻鷹。
所謂的左牽蒼右擎黃便是如此。
但現在他沒精力去研究狗子和鷹的事,隻能暫時先緊着最基礎的配備來搞。
走出老遠,他轉頭看老秦剛好也看向他,便給老秦做個瞄準的姿勢。
老秦沒好氣地擺擺手,示意他趕緊滾蛋。
總是感覺自己挖個坑,把自己埋進去了,是老秦此時最真實的感覺。
餘秋堂離開野市,專門繞到鎮子北面,幫兩個孩子各買一個書包,一些本子和鉛筆,橡皮,鉛筆刀之類的文具,還給兩人各買個水壺,用來帶水喝。
這時候的水壺都是那種黃水壺,很結實,如果正常使用,怕是一輩子都用不壞,關鍵時候遇到壞人,還可以掄起砸人。
很多老一輩人臨走啥都沒留下,就留下個水壺。
将這些東西全部放進筐子,他又補充一些做神仙豆腐拌料的調味品,一些以前沒準備夠的廚具與工具,漸漸地,筐子就開始重起來。
零零散散,東西還真不少。
日上中午,他覺得肚子有點餓,感覺時間差不多了,突然想起孩子們上學,沒個表可不行。
現在什麽都是摸索着做,起來早一會,遲一會都沒啥關系,可孩子們讀書卻是要看好學校時間,遲到會被打手闆,罰站,甚至還會讓回來喊家長。
想來想去,他便循着記憶,來到西面一家小商場。
這個地方現在隻是一個像四合院的地方,裏面南北東西都有店鋪,裏面東西琳琅滿目,主要是各種新潮的,從南方引進的商業品。
其中就包括可以看時間的電子表。
有錢人,或者是城裏工作的體面人,這個時候如果要戴表,一般都是機械表,主要來自于上海的“海鷗”,還有來自小日子的“西鐵城”等等。
普通的老百姓可戴不起這麽昂貴的手表。
但随着人們生活節奏加快,時間的計量單位逐漸從天開始變爲小時,分鍾,根據日頭和影子判斷時間的标準已不适合需要,于是從南方引進來的電子表便補充了看取時間的空白。
這時候的電子表也是個稀罕物。
都是從南方帶到大西北。
前幾年,這裏商業交易還沒徹底放開,沒辦法直接進貨,容易出事。
能過來的貨,都是那些背包客好不容易“轉運”過來。
原本在江浙或者廣東兩三元的表,經過兜兜轉轉,跑到榮城這種小城市,價格就翻了幾番。
餘秋堂四處轉轉,找了個藍色表盤,白色表帶的,上面有個啄木鳥的圖案,看起來還不錯。
一問價格,别人要25塊。
他繼續發揮自己三寸不爛之舌,硬生生從25砍到21塊,再也砍不動,隻好肉疼拿下。
生活就是這樣,算花銷的時候,總是想着隻要有吃喝住就行,但具體花錢時,到處都要錢,這邊一塊那邊五毛,很快錢就被折騰的所剩無幾。
他将表戴到手腕上,準備出來再轉轉街道,看看還有什麽商機,然後順道去看看妻子。
上次送的絲巾,也不知後續如何,他可要盯緊點,怎麽都不可能把妻子被别人給截胡走,那他就真是欲哭無淚。
重生别的都好說,唯獨妻子必須是米雅利,他們兩個感情深厚,心裏可是放不下其他人。
可剛走到門口,就看到兩個人迎面而來隻是一個照面,他下意識就朝旁邊躲去。
可轉眼一想,我躲個鬼啊躲,都一把年紀了,兩輩子爲人,難道還怕他一個老師不成。
沒錯。
前面剛拐進來的兩個人,男的是他小學的數學老師兼校長,而女人是校長的妻子,也是他的語文老師。
隻不過,校長是有編制的老師,而女老師則是社請教師。
這些年,因爲有文化的人不多,像王莊小學這種山村小學,很難找到足夠的老師,于是便出現這種社請教師。
顧名思義,也就是從社會上請的教師。
這些教師水平當然很一般,許多也都隻讀個初中,勉強能認識一些字,會算一些數。
但放在小學足夠了。
想想,這些老師也很不容易,一個月就二十塊錢不到,辛辛苦苦教學生,每日承受各種麻煩,收入和付出完全不成正比。
一直到很多年後,社情教師才慢慢陸續轉正,餘秋堂記得這位叫李春娥的老師,轉正的時候都快50歲了,幾乎沒有多久就退休了。
他想着小時候教過自己的老師,估計想着也不認識了,便準備擦肩而過,但轉念一想,他不是要給孩子們說上學報名的事嗎,剛好碰到校長,那就順便問問呗。
于是便沒有躲避,直接迎面上前,喊了聲:“張老師,李老師。”
兩位老師如今都是接近四十的年齡,可能因爲教育小毛頭們耗費精力太多,李老師黑發間密布着白發,她正在看旁邊的店鋪,聽到有人喊她,轉頭看了眼,立刻眯着小眼睛笑道:“是餘秋堂啊,你也在逛街?”
“老師還能認出我啊?”餘秋堂脫口問道。
“那有認不出的,你就沒什麽變化嘛,頭還是這麽平,眼睛還是又大又花,我帶了你三年,咋能認不出來,你說呢,張老師?”
“哈哈,誰還能逃過你李老師的火眼金睛。”
張老師名叫張甲申,其實并不是表面看起來這麽溫和,在學校裏,他可是一個大魔頭,笑面虎,幾乎沒有人不怕他,隻要是他帶過的學生。
他當初帶數學,每次發卷子的時候,就會在講台上放幾個教鞭,學生如果達不到六十分,每差5分就是一教鞭,往往是一組沒抽過去,教鞭就斷的所剩無幾。
當初,這狗日的還撕爛過學生的耳朵。
他總是笑眯眯地将學生喊到講台上,等學生走到身邊,就一個巴掌将學生從講台上打下去。
簡直就跟個神經病一樣。
餘秋堂當初學習一般,挨打是家常便飯,頓不頓臉就被打得又紅又腫。
手有時候則是腫得飯碗都拿不住。
但他偏偏還不敢給父親說,要是告訴父親,那對不起,父親立刻會進行下半場。
所以,畢業這麽多年,甚至都已經活了一輩子,看到張甲申,下意識還會想着躲,可見這家夥給他帶來的心理陰影多嚴重。
但,這種慌亂隻是片刻的事。
很快他就平靜下來。
都是死過一次的人,還怕這個做球,難道他再厲害,還能比閻王厲害。
再說,現在的自己也不是他學生,誰怕誰呢。
“兩位老師逛街啊?”
“嗯,來随便轉轉,你呢,一個人來的?”李老師脾氣倒挺好,她個子矮矮的,身體胖胖的,笑起來眼睛就眯成一條線。
但她也會體罰學生,隻是沒有她男人那麽變态。
這個年代,就沒有不體罰學生的老師,隻是程度輕重而已,這個時候哪個老師真不打學生,反而會被學生欺負,根本不可能教好課。
餘秋堂笑道,“嗯,我也來轉轉,”他決定有話直說,不拖泥帶水,便對張甲申道:“張校長,我們新學期是不是要報名了?”
“是啊,沒幾天了,就在下周五,咋了,你還關心這個事,可是家裏有人要上學?”
“不愧是老師,一猜就着,”餘秋堂急忙一個高帽甩出去,急忙順着溜道:“我有一個侄女,一個侄子,想送到學校讀書。”
“那行啊,就讓來報名呗。”
“但有個問題,他們的年齡稍微大了點。”餘秋堂略顯爲難。
“年齡大了,有多大?”張甲申談到工作,立刻變得慎重起來,剛才腰還因爲個頭太高,爲了适應妻子身高,特意佝偻着,如今又挺得筆直。
“一個九歲,一個十三。”
“這麽大了,那不行!”
張甲申一聽年齡,根本沒有考慮,直接搖頭否決。
“雖然我們沒規定一年級入學年齡,但你十幾歲的人,和七八歲的孩子放在一起,可能會引發不必要的麻煩。九歲那個勉強能收,十三歲的就算了吧。”
“校長……”
“餘秋堂,我的風格你是知道的,能行就能行,不能就不能,我也不和你多啰嗦,小的那個過幾天帶來報名,大的學校确實沒法子要,你另外想辦法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