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行履被送到醫院的時候,整個人已經陷入昏迷。
程逸有些踉跄的跟在後面,他的手上衣服上都多多少少的沾了血。
搶救室的燈還在亮着,程逸手撐着牆,站在原地,臉色沉重,看不清楚情緒。
蘇瑾安排好了一切,走過來時,看見的就是這樣的場景。
程逸對于謝行履的情感,沒人比她更了解。
是前半生孤寂中唯一的傾聽者,還是扭曲的家庭關系中,那一縷唯一可以觸及到的暖光。
縱使這人,也足夠冷心冷情的,将程逸所在乎的一切,都粉碎的徹底。
蘇瑾沒有過去,這段情緒,是任何人都無法寬慰的了的,隻能讓程逸自己去消化,去接受,去釋懷。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在這人心緒疲憊時,替他在身後打理好一切,不會有任何的後顧之憂。
隻是,包括蘇瑾在内,所有人都沒想到,這段突然而來的情緒,對于程逸的影響竟然會有這麽深刻,直接要将人擊的崩潰。
······
沒人知道過了多久。
蘇瑾就這樣陪着程逸靜靜地站着,直到搶救室的燈暗下,兩人僵硬的身體,才有了動作。
走出來的醫生,沒有如他們預期的那般,第一時間宣告結果。
而是在沉默了一陣後,他才面色沉重的出聲:“程總,我們已經盡了全力······”
這句話還沒說完,就隻看見程逸扶着牆的手,猛的握成拳,狠狠的砸在了牆面上。
轉過來的眼神,滿是狠戾的氣息,語氣寒涼似冰,一字一句的問道:“盡全力是什麽意思?我每年給醫院的錢,就是要你給我這樣的答複的嗎?”
醫生被程逸的眼神,也吓得不輕。
在他印象裏,這位程總,雖然在傳言中,不是善茬,但每年在他們醫院捐助會場時,也是風度翩翩的優雅公子形象。
如今這一眼,倒真的讓他徹底相信了那些聽起來就讓人膽寒的傳言。
本着職業素養,醫生還是頂着程逸的壓迫,有些艱難的回複着:
“病人長期服用一種慢性毒藥,在事發當天,又吃了可以催化藥性的東西,再加上他常年操勞,情緒抑郁,體質早就撐不住這一催化的。”
醫生的話,落在兩人的耳邊,蘇瑾下意識的朝程逸看去,就見剛才還在爆怒邊緣的男人,此時就像是死了一般,滿是灰寂。
“所以呢?”程逸的意識像是停滞了一般,他似乎完全沒有把醫生剛才的一番話聽進去,有些偏執的出聲:“所以你還在這裏幹什麽,進去救他啊,把他救過來,才是你應該做的·····”
醫生也算是見多了生死的,雖然依舊有些害怕程逸,但看着他現在這副樣子,也不免的有了些同情的情緒。
他把求助的目光,轉向一旁的看起來還是有些理智的蘇瑾,“這·····我們····”
蘇瑾自然明白醫生的意思,她看了一眼程逸後,随即又出聲詢問了一遍:“是真的沒辦法了嗎?”
這話明顯也有替程逸問的意思,醫生也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隻留下了一句:“你們去和病人告個别吧,這是我們已經盡力争取的時間了,抱歉。”
這話的意思很明顯,明顯讓人反有些猝不及防。
看着逐漸又關上的搶救室的門,程逸再也無法強硬的站立,他彎着腰,扶着牆,大口大口的氣喘。
有滾燙的淚,順着他的氣喘的動作落下。
無聲的壓抑。
原來這世上,真的有傷心到窒息的地步。
蘇瑾走到他身邊,看着程逸漲紅的脖頸,上面隐隐顯現的青筋,完整的诠釋了這人此刻内心的翻滾的情緒。
蘇瑾伸出手,在程逸的後背從上往下的輕撫着,一下一下的給他順着氣。
她明白這人此時是怎樣的情緒,但此時由不得程逸繼續再傷心下去。
畢竟,謝行履留給他們的時間不多了。
蘇瑾看了一眼搶救室的門,将視線轉向了身旁無聲哽咽的程逸,輕聲說道:“去見見他吧,程逸,時間不多了。”
時間不多了。
程逸從未想過,有一天在謝行履身上會有這句話的出現。
這人寂靜無聲的在他那段孤寂壓抑的少年時光中,存在了大半個年歲。
甚至直接讓程逸,直接在這個人身上學會了“父親”這一詞彙。
這樣在他看來無所不能的人,有一天,會如此急切的要和這世界脫離。
要和他永不再見。
直到程逸慢慢的走到,已經躺在床上全身插滿了各種導管的謝行履床邊時,才真正的清醒過來。
這人就要死了。
或許在下一個眨眼間,就會成了一具冰冷的屍體。
“你就要死了,你知道嗎?”
程逸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他隻憑着本能的發着聲。
床上的人,微張的眼,眸子裏沒有多少神采,一片灰暗,但在程逸聲音響起的時候,還是有了稍許的顫動。
程逸也不指望着這人回應,他又突然發笑,不知道在笑什麽:“看我說的,你怎麽會不知道呢,這些你吃了什麽亂七八糟的,恐怕沒人比你更清楚了。”
程逸笑着笑着,臉上的表情就再也撐不下來,他看着床上氣息微弱的謝行履,語氣無比沉重:“就這樣重要嗎?謝素那個女人,就這麽重要嗎?”
重要到早在幾年前,這人以命爲棋的去博,拼死也要爲她博出一條道來。
謝行履無法給出回應,他生來口不能言,生來就是孤寂一人。
隻是他的眼裏依舊沒有任何後悔的情緒。
從謝素賦予他名字的一瞬,謝行履這個人,就是爲了她而生的。
生爲她生,死爲她死,到底是姻緣落定,一切歸元。
“你愛的是哪個謝素?”程逸看着謝行履,終于問出了那個一直藏在心裏的問題,“是那個天真爛漫與你一起給予你光明的謝素,還是後面那個,滿身欲望與仇恨,将你一起拉入沼澤的謝素?”
謝素是個瘋子,程逸從來沒有胡言亂語。
她精神分裂的極端,去又混沌的從來不知曉自己的異狀。
一部分是病情使然,另一部分就是謝行履對她極力的保護。
保護的,連她自己都未察覺分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