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朝
陰雨蒙蒙,
程逸站在一片空曠的地前,靜靜地看着眼前的墓碑,眸光沉沉。
站在他旁邊的是一個身穿黑色西裝的男人,留着寸頭,面容平靜,下巴處還有一道細長的疤痕,身軀略顯魁梧,緊緻的西服,似乎隐隐還能看出皮料下的肌肉。
似乎是感受到了天空飄下的細雨,男人打開傘,撐在程逸的頭頂,自己則暴露在傘外。
全程無言,站的筆直,像一座雕塑般。
程逸似乎對于男人的動作早已習慣,情緒絲毫未變,隻是掃了一眼男人被打濕的肩膀,淡淡的說了一句:“不會再多要一把傘嗎?”
男人聽見了程逸的聲音臉上依舊平靜的甚至有些木納,聲音有些暗啞低沉的回道:“沒必要。”
程逸也不再說話,轉過視線看着面前的墓碑,墓碑上是一個女人的照片,眉眼素淨,嘴角似乎總含着若有若無的淡笑。
但奇怪的是,這塊墓碑除了照片之外,空空蕩蕩的,沒有刻一個碑文。
程逸定定的看了一會兒,就彎下腰,将手上的花放在碑前,像是很了很多遍似的,伸出手将一些落葉緩緩拿開,動作輕柔,不禁給人一種那不是一塊碑,而是一個人的錯覺。
一旁的寸頭男人,看着面前彎着腰的程逸,眼神微動,但又很快歸于沉寂,唯一做的就是将手中的傘柄我的更緊了些。
“這是你陪我來這的第幾次了?”程逸彎着腰收拾着那些落葉,突然出聲問道。
“五次。”
男人随即淡聲答道。
“五次,那就是五年了。”程逸似乎在思索着,有些喃喃自語,“那也就是她已經離開的五年了啊。”
男人也不出聲,隻是由着程逸自說自話。
過了一會兒,程逸才慢慢站直,邊拿出手帕擦手,邊擡眸看向寸頭男人,男人也任由着他打量,連搖晃都不曾出現過。
程逸微皺了眉,有些疑惑的說道:“你這些年說的話,是越來越少了。”
寸頭也不搭理他,轉過身看向遠處的車子,淡聲說道:“上車吧。”
直到程逸上了車,寸頭男人也沒有回答他的話。
程逸坐在後座,看着前面開車的男人,視線随即看向車窗外閃過的景象,語氣似乎帶着有些怅然的說道:“這麽些年,你怎麽都沒問過我,爲什麽不把那塊墓碑上刻字?”
寸頭男人目視着前方,視線平穩,雙手緊緊的握住方向盤,手上的青筋清晰可見。
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冷淡,“你想說就會說,我對于廢話不感興趣。”
程逸也沒有計較男人的冷淡,他視線停留在男人下巴上那道狹長的疤上,眼神深遠,像是在問他,也像是在自言自語:“你這些年爲什麽會一直呆在我的身邊呢?”
男人不說話,像是沒聽見似的,隻是專注的開着車。
程逸也似乎并沒有想過得到這人的答複,其實原因根本不用說,程逸自己都是清楚的。
從最初那個女孩,帶着自己走到這人的面前,一切似乎就像是早已注定了一般。
“大海,你才剛回來,我有件事要和你說。”程逸沉默了一會兒,突然出聲。
前面的男人這時才稍微将視線移動,掃向後視鏡裏面的程逸,低沉的聲音問道:“什麽事?”
程逸坐在車後座,垂着眸看向手裏已經被他自己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揉碎的煙支,臉色平靜的像是再說今晚吃什麽一樣,淡淡的說着:“阿瑾回來了。”
說完他擡眸,看着前座的男人,像是怕他沒聽清似的,又重複了一遍:“你聽見了嗎,李海,我說的說的是蘇瑾她回來了。”
聲音有些嘶啞,也不知道像是說給那個李海聽的,還是說給他自己的。
“什麽時候的事?”
在他說完了那句話後,車廂中沉默了許久,隔了好一會兒,才聽見了李海有些僵硬的問話。
“就前段時間,你在分公司的時候。”程逸轉過頭,平靜的說着。
這一刻,開着車的李海臉上的表情才終于出現來明顯的波動,整個人都有着不同以往的生氣。
他看着後視鏡裏的程逸,微皺了眉,
蘇瑾這個名字,這些年都不約而同的成爲了大家不願提起的禁忌。李海不如李昕那般細心,對于男人的情感,他所了解的不多,也看不透徹。
但對于這人,從當初的單薄少年,是怎樣一步步成爲如今的成熟陰沉的淡漠男人。
這一路的艱險,怕是沒有幾個人比他更了解了。
這人一路從地獄走來,踏着多少競争對手的失敗瘋狂,迎着多少次的明槍暗箭,才有了今日翻雲覆雨的成就。
就爲了守住那麽個程家,那麽個自己明明深惡痛絕的地方,等着一個埋在心裏,或許再也回不來的人。
李海靜靜地開着車,沒有說話。
這些年說起來,也不隻是程逸變得多了,就連他自己都已經記不起當初的模樣了。
“她回來了,我應該高興的不是嗎?”程逸若有所思的說着,“可爲什麽我覺得離她更遠了些呢?”
李海也是面色複雜,蘇瑾這個名字,對于他來說,幾乎要代表着自己過往所有的青春年少的歲月,代表着他已經許久都不曾出現過的歡聲笑語。
可對于程逸來說,這個名字幾乎已經成了執念般的存在,一念入骨,經久難消。
“去見過蘇姐……她了嗎?”一時說起那個許久沒有叫過的稱呼,李海居然還有些不習慣。
“嗯。”程逸點了點頭,轉過頭看着車窗外的事物,“她變了很多,不僅是樣子變了,連脾性似乎都大有不同。”
程逸不禁的想起之前在倚月樓時,蘇瑾和他說過的話,
他們已經走散了,再難回首的言語。
像一把把刀,刺的他生疼。
最後怎樣的收場,程逸已經記不清了,隻記得自己狼狽離去。
不想再聽見蘇瑾再說出什麽刺痛的話。
因爲她說的每一句,都會引發自己内心拼命壓抑着的潛藏已久的陰暗。
某一刻,他是真的想,就此折斷眼前人的翅膀,哪怕用盡所有的卑劣手段,都得将這個人留在他的是身邊。
可似乎隻要蘇瑾就那樣輕生的叫一聲他的名字,所有的一切瘋狂的情緒,都在那一瞬間,頃刻消散。
明晃晃的示意了自己如今滿身的污濁和不堪。
這樣的自己,連他自己都不想去面對。
他已非從前,如何再去強求那份已經逝去的美好。
“等她,是我自己的決定,結果如何,也不該強求她來配合。”
程逸聲音低微,語氣似是失落,又像是釋然。
“我就這樣等着她,知道她一切安好,和大多數女孩一樣,順利的步入了婚姻的進程。”
說到這裏,程逸明顯的沉默了一下,李海在前面靜靜聽着,不由得皺了皺眉。
這個結果,或許是他們誰也沒想到的吧。
“哪怕,那個人不是我,這或許對我們來說,是最好的結局了吧。”
程逸嘴裏說着,但他的思緒早已經混亂不堪,心裏的某一個角落在瘋狂的叫嚣着。
“那你怎麽辦?”
李海再一次出聲問道。
别的他不敢說,這個他倒是敢肯定的,這個問題,怕是連程逸自己都沒想過吧。
“我嗎?”程逸聽着這個問題,自己似乎也愣了一瞬。
他轉過頭,不再言語。
因爲連他自己也不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蘇瑾啊,這一次,我無所作爲,放任你離開。
如果這是你所期許的,我如你所願了。
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
“我就這樣守着她,沒有越界,沒有失控,無人知曉,這就是最好的距離,”
男人的聲音透着一股沉悶低啞,放在膝上的手,卻在不由自主的摩挲着指上的疤痕。
而那未說出口的話,卻已經在心裏重複了多遍了。
若之後,在有任何差錯,哪怕地獄修羅,他也會把她綁在身邊,再難逃半分。
自始至終,程逸就不是什麽好人。
隻是将心裏這點所剩無幾的善良,都用在了一個人的身上罷了。
李海也沒有說話,他看着程逸的反應,卻不由自主的想起了,那些至今還躲在暗處,拼死頑抗的勢力。
那個還被程逸困在精神病院的女人。
還有那個兩鬓斑白,沉默孤寡的謝行履。
局勢尚未徹底落定,
而程逸,還不應該,有任何的軟肋。
而那個軟肋,更不應該是蘇瑾。
跨年了,祝大家元旦快樂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