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道啊。當時我們一起聽方丈講經,聽的好好的,五哥說變臉就變臉,拉着四姐就要走。”淩岑推開她,擋在疾已跟前,“三姐你可别冤枉好人。”
淩靜沉吟片刻,撤了兇器,一把拽了淩岑,轉身直奔山下。
淩瓊連忙上前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疾已依然和悅,“無礙。小僧送施主下山。”
着急忙慌奔下山,在山腳下的茂林裏見到兩人,一前一後悠哉往前,有說有笑,淩靜頓松一口郁氣。
淩靜喊住他們,不鹹不淡的瞪了淩淮一眼,也不問具體什麽情況,隻道:“回家。”
一行人趕在日落西山前回到家。
剛進家門口,淩靜丢了句“阿淮跟我來”,徑自回了屋。
淩淮前後腳跟進了内室。
丫鬟動作輕緩的泡上茶,颔首低眉退出屋子,輕掩上門。
茶香撲鼻,淩靜隔着杯中冒出的缭繞熱氣盯視他,問:“到底怎麽回事?阿岑說你翻臉于人前,難得啊,修了這麽多年的好涵養,你淮南王什麽風浪沒見過,今日功虧一篑,稀罕了。”
“那你又是怎麽一回事。”淩淮反客爲主,“老熟人?”
“熟人談不上,那小和尚曾見過幾面,倘若真把他當和尚就太小瞧他了。當年周國朝廷扶幼帝登基,封武宣王蔺夷隆爲攝政王把持朝政,蔺夷隆關上門,他還有一班小朝廷幫他出謀劃策。而今日那小和尚,便是蔺夷隆心腹重臣,有再世諸葛的美稱,他盡心盡力輔佐蔺夷隆登帝後就失蹤了,聽說是退隐山林,不問俗事。”
淩淮眉心微攏,說:“他是匡堰?”
“是。”淩靜颔首,“他深居簡出,難得一見。自蔺夷隆登基後,放出有關他的謠傳,所以才有南周興傳皎皎美玉如匡堰,胸有成略,大興佛法。當時确有其人,但不知其師承何處。”
“你知?”
“盛傳神醫有二,南藥西蠱,一正一邪。西蠱即是西疆玄鹦閣大祭司,也就是阿岑。至于南藥,因其雲遊四海,操南音,以藥濟天下,行蹤缥缈,所以世人有緣得見而不相識,衆口相傳,神乎其神,難描其貌,更不知其名。”
淩淮皺緊了眉,“師出神醫南藥?可依今日所見,疾已并未喚那老僧爲師長。所以你在聞觀廟裏刨根搜底兒,找的是名叫歸二之人?歸二是南藥?”
“嗯。”淩靜點頭,忽而眼神帶恨,語氣譏諷道,“我也是偶然得知。蔺夷隆此人城府深,又偏遺傳了他父親的重疑心,簡直風聲鶴唳到提防所有人。可百密一疏,我好歹是他枕邊人,又怎會一無所知。一次夜裏送羹湯去他書房,見他匆忙藏了張藥方,落款處留有:尊師歸二口訴,弟子匡堰代筆。”
淩淮問:“你又如何斷定歸二即是南藥?”
淩靜冷笑,“當年周國偏要立一幼子,也不立他蔺夷隆,不就是因爲他雙腿有疾。内閣大臣能放心讓他輔佐幼帝,不也是因爲他瘸麽。呵,推個瘸子上位,周國不被世人笑掉大牙才怪,縱然給那群逆臣十個膽子他們也不敢,要臉呢。”
淩淮說:“我曾聽聞攝政王治好了腿疾,皆傳言是其感動天地得了神藥,才有了文都帝禅位的美談。我私以爲蔺夷隆未雨綢缪,因時局動蕩,不得已假稱身殘,藏身幕後坐山觀虎鬥,從而坐收漁利。沒曾想,是蔺夷隆知人善用,身側高手雲集啊,是我小人之心了。倘若真得神醫南藥相助,幼帝羸弱,皇位于他唾手可得,是該他得位。”
“我呸!”淩淮渾然不顧形象的啐了一口,“大周江山是二哥真刀實槍替他打下的,國庫命脈全靠大姐真金白銀上供的,後宮命婦全是我從中斡旋拉攏的,他純粹就是拿着雞毛當令箭,坐享其成吃白食的!簡直一無是處!該他得位?我呸!拿根鏈子拴條狗都能坐!”
她言辭鑿鑿,末了說得粗鄙,淩淮狠壓着嘴角上揚,禁不住低咳了幾聲。
淩靜扶額沉郁了半晌,抿了一口茶,語氣沉悶道:“說說吧,你又是怎麽一回事?阿淮,我始終是你姐姐,都這個時候了,我想聽實話。以前看你不願多說,我對你于心有愧,你又對我有成見,自也不願揭你傷疤追問你。但事到如今,我們總揪着過往不放,總把疙瘩話放心裏系死結,于你于我都沒好處。”
淩淮低眉垂眼,手指緊扣成拳,沉默良久,終是緩緩啓口:“一年前,你問我阿铛下落,我說她在一方寺廟裏養傷,皮外傷,不是诓你,隻是有所隐瞞。”
淩靜心裏直打鼓,急忙追問:“瞞了什麽?”
他艱難地說:“大火燒出皮外傷是真,但,容貌盡毀。”
淩靜強行讓自己保持冷靜,顫着聲音說:“阿岑沒治好?不應該啊,他雖擅毒,終究是懂醫的,他醫術那麽好,不可能治不好。”
他閉着眼,喃道:“重逢初見時,她已剃了發,穿了僧衣。我問她爲何剃發披僧袍,她哄我,說是爲治傷。剃發是爲淨身,披裟是爲寬松行便,防止蹭到新生皮肉。”
“我不疑她,全都信以爲真。自那以後,我常去廟裏尋她,非是次次都能如願得見,總要通過廟裏小僧先行通報,得閑才能見她一面。一次廟裏延師講經,講經者面目同今日歸一僧人相似,所講經書如出一轍,她更是如今日一般盤坐其下首聽得癡迷。我起初當她心血來潮,療傷靜養耐不住性子,才去獵奇聽經。後來”
他蓦地頓口。
淩靜急不可耐地追問:“後來怎麽了?”
他望向窗外,似笑非笑道:“她離開了,一字未留。我問廟中僧人,僧人說,前些時日,借住在廟裏的遊僧師徒三人已外出雲遊,歸期不定,有緣再會。”
淩靜支撐不住身子,按着茶案,喃喃道:“遊僧師徒,阿铛她,她入了空門……”
淩淮低頭盯着茶盞裏漂浮的綠梗,“我找阿岑問她行蹤,他說雲遊者何來蹤迹。”
上一世的記憶又如浪潮翻湧進腦海,揮灑不去,曆曆在目,令他肺腑如刀絞……
他厲聲喝問阿岑:“她傷還沒養好,怎能由着她出遊?”
“什麽傷,哪兒來的傷,她一身傷早好了。”
“她的臉!”
“臉?哈哈哈哈,淮南王啊淮南王,不對,現在應該喚你一聲陛下。你爬那麽高位置,不會以爲四姐還會像以前那樣死心塌地跟着你吧?真是好笑,試問哪朝哪代,一國之君會立一個面目猙獰似魑魅的皇後?她那是在拒絕你,一道回絕所有人,你看不明白嗎?!你一日對她不死心,她便一日不治臉!又想坐擁天下又想舉案齊眉,你實在太貪心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