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陸鳴劍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周玄坦然道,“你不用這樣看我,你認識劍心峰的人又如何,便是百裏峰主親自來了,我也這樣說。”
嚯,膽子真大。
見自己沒吓到對方,陸鳴劍也不糾結,他端起酒杯微抿一口美人釀,搖頭晃腦的享受道,“後面呢?”
“後面?後面你就來了,打斷了他們,他們的腦子就冷靜下來了,再加上說不過我,全都逃之夭夭了。”
逃之夭夭,這詞用的。
但一想到剛剛那場景,陸鳴劍忍不住一笑,随後擺手,“不是這個後面,是伱後面的話。”
“後面?後面我也不知道了。”
“怎麽會不知道?”
“因爲我這人慧心巧思,擁有一顆七竅玲珑心,什麽事都是當場想當場說。”
陸鳴劍想反駁,但想到周玄這張嘴,竟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
“哈哈哈…”
突地,周玄突然笑了起來,陸鳴劍一聽,不禁惱羞成怒道,“你這小家夥耍我?”
“我就知道,你肯定不是認識劍心峰的人,而是劍心峰的弟子,而且地位很高的那種對不對。”
“嗯,不是真傳,便是某位長老的親傳弟子。”
“爲何如此說?”
這一下,陸鳴劍是真好奇了。
“因爲普通弟子根本不會去管什麽有情無情的事情,隻有能接觸到劍心峰高層的人,才會在意這個。”
“畢竟百裏峰主管轄劍心峰,你們自然想要攀附,讨其歡心。”
說着,周玄朝着陸鳴劍伸出手。
“做什麽?”
“給我好處啊。”
周玄理所當然道:
“我接下來的話,必定驚駭世俗,你隻要傳到百裏峰主耳裏,絕對能吸引他的注意力,到時候你肯定能得到百裏峰主看重。”
“現在你提前給我些好處,接下來的一番話,就當是你說的。”
陸鳴劍翻了翻白眼,鬼知道你要說什麽?
而且說實話,他也不覺得周玄能說出什麽道理來。
他現在之所以願意和周玄聊天,小部分确實是想聽聽周玄後面要說什麽話,大部分隻是單純的想和對方多聊聊天罷了。
能遇到一個合得來的小家夥,可不容易。
想着,陸鳴劍假意在身上掏了掏,從腰間拿起一塊佩戴的玉佩,直接扔進周玄手中,“靈石沒有,這塊玉佩你拿着。”
“這玉佩值多少靈石?”
“不值錢,凡品,隻是我常年佩戴罷了。”陸鳴劍臉一黑,沒好氣道,“你持此玉佩可以上劍心峰找我,到時候你有什麽事,我能幫的會盡量幫你。”
周玄拿着玉佩仔細打量了一下,随後咦了一聲,“陸?”
糟了,陸鳴劍一驚。
這玉佩他确實喜歡,早些年在其上雕了一個陸字,剛剛卻是忘記了。
眼前少年聰慧,大概率要猜出自己身份了。
隻是不知爲何,他心中有些期待,眼前少年知道他身份後,會做什麽反應。
“你是陸長老的大弟子陸青峰?”
聽到這名字,陸鳴劍怔了一下,扯了扯嘴角,不情不願的應道,“是。”忘了自己大徒弟也姓陸了。
隻是他還是不爽,我這模樣,這氣質,就不能是你口中的陸長老嗎?我有那麽不像嗎?
随後轉念一想,微微皺眉,這少年怎麽對他的徒弟那麽了解?
他不動聲色道,“你好像對陸長老的弟子很了解。”
“想不了解也難啊。”
周玄将玉佩收進懷裏,嘿嘿一笑:
“我有個兄弟是劍心峰内門弟子,他之所以加入劍心峰,是因爲崇拜陸長老,所以隻要是關于陸長老的事情,他都一清二楚,可謂是你師尊的忠實擁趸。”
“每次喝酒聊天的時候,他都恨不得用世間所有華麗的詞藻用在陸長老身上……”
說着周玄打了個哆嗦,随後擺了擺手,“不說也罷。”
心下卻道,祁兄你傳遞消息的恩我現在報了,能不能抓住機會看你自己了。
而陸鳴劍聽完,頓了頓,隻能捏着鼻子道,“我師尊的擁趸确實很多。”
心下暗道,峰内弟子就是這樣的人太多了,不是打架鬥毆,就是喝酒聊天,所以才藏不住秘密。
回去後非得整頓一下,加入劍心峰不好好修煉,整天嘻嘻哈哈的,成何體統。
“好了,收了好處,我便和你說說,爲何我會覺得人做不到無情,爲何覺得無情劍可笑。”
“說之前,我先問你,你認爲你師祖的困情鎖欲劍,是大成還是圓滿?”
師祖?
哦哦,我現在是自己的弟子陸青峰。
反應過來的陸鳴劍沉吟片刻,想起之前和師父切磋的時候,那令人心悸的一劍,實在讓人深刻,“大概是圓滿了?”
“不可能。”周玄笃定道,“絕對不可能。”
“爲何?”
“因爲百裏峰主根本沒有做到無情。”見陸鳴劍不解,周玄意味深長道,“他還是峰主呢。”
聞言,陸鳴劍心中一震。
“困情鎖欲内的情和欲,是否七情六欲?”
“自然是。”
“但你師祖還是峰主,那麽就代表他根本沒有真正做到困情鎖欲。”周玄說着,突然悄悄小聲道,“而且我聽說你師祖已經一百多年沒有離開劍心峰峰頂了,是不是?”
“倒也不是,前段時間還被宗主叫到宗主峰商量事宜。”
“哦是嗎?這我倒是不知道。”周玄撓了撓頭,有些尴尬。
陸鳴劍倒是沒有嘲笑,反而很嚴肅,“但除此之外,我師…師祖确實有一百多年沒有下山了,而是一直呆在峰頂的一座庭院内,平常時間誰都不會見,就算我師尊去見,也是聊幾句話就打發走了。”
見陸鳴劍認真的看着自己,周玄也沒有吊人胃口的習慣:“接下來,隻是我的猜測,你不要當真,作笑話聽就行。”
“你說。”
“我猜測,你師祖不下山,不是因爲不想,而是因爲不能……”
周玄話還未說完,就被陸鳴劍打斷,“因爲師祖他無情劍法根本沒有圓滿,所以隻要下山就會被世人的七情六欲所迷擾,是也不是?”
“是,也不是。”周玄道,“是,是你的說法是對的,和我的猜測一樣;不是,則是因爲無情劍,根本修煉不成。”
“你爲何如此笃定不能?”
陸鳴劍之前還能雲淡風輕,但此時有些冒火了,這火不是生氣的怒火,而是煩躁的悶火。
因爲他修煉了困情鎖欲劍,已有十多年了。
如果方向都是錯的,那豈不是浪費了十多年的時間?
周玄要是知道此時陸鳴劍所想,一定會安慰,不是你的錯,隻是你太成功了,所以養成的自信。
其實很多複雜的事情,僅僅隻需要一句話就可以點醒。
但就算當面去勸說,說得有理有據,說的口幹舌燥,效果也可能微乎其微。
陸鳴劍是什麽人?
萬劍宗的天生劍種,他從少年時期走到現在神宮圓滿,除了成功還是成功。
一個人一直成功,那麽就會變得自信,這種自信不是自負,而是無數成功堆砌起來的風采氣度。
隻有失敗了,世人一看,之前一直成功的人竟然失敗了,連忙趕過來嘲笑你就是因爲太自負,所以失敗了。
越強者,越固執。
因爲一直成功,所以他們認定自己走的道路,是不會錯的。
這也是爲何陸鳴劍化凡五十多年才頓悟的原因,不是領悟了無情劍,而是他想明白了,人是做不到無情的。
知道結果的周玄,自然也很自信,“就是不能。”
他指了指桌子上的酒,說道:
“人隻要存在于世,就不可能無情。”
“喝酒,是一種欲望的體現;聊天,也是欲望的體現;你和你師父、師祖、道侶、師兄弟、宗門弟子等等這些人相處,也會産生七情六欲,想無情就得先斷了所有名分關系…”
“最重要的是,當你師祖修煉無情劍的時候,就已經陷入七情六欲當中了,因爲修煉也是一種欲念的體現。”
一番話下來,把陸鳴劍說得膽戰心驚,他閉目掙紮道,“無情,隻是一種心境罷了。”
“心境?心境也是情的一種體現。當然,我知道這樣肯定說服不了你。可我知道有一類人非常适合練無情劍。”
“什麽人?”
“死士。”
聽到這兩個字,陸鳴劍握着酒杯的手一抖。
死士指的是戰争中勇于犧牲的戰士,是英勇拼殺悍不畏死的精銳将士。
但在玄幻世界,則不是如此。
玄幻世界的死士指的是從小培養,剝奪其情感欲念,訓練其殺人手段,将其當做兵器一樣。
隻要發揮出作用,便随時可以丢棄。
“死士無情,但他們算人嗎?”
“不算。”
陸鳴劍艱澀的吐出兩字。
說完這兩個字,陸鳴劍的心情幾乎天翻地覆,他擡首目光遙望劍心峰峰頂,好似看到了一座冰冷的庭院。
下一刻,他便化作一道劍光,浮光掠影般消失在周玄眼中。
跑了?
“喂,你這酒錢還未付呢!”
“小友,你先墊付着,等下次見面我雙倍奉上。”
耳邊傳來陸鳴劍的聲音。
除了靈石之外,咱們倆說了那麽久,我還有最重要的六個字沒和你說呢。
這可是你化凡五十多年領悟而來的精華啊。
算了,下次見面有機會再說,看着手中的玉佩,周玄無聲輕笑。
人情到手,也就代表一株天材到手。
不枉他說的幾乎口幹舌燥,期間還要觀察陸鳴劍的情緒,做出各種調整,是真的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