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皇帝的意志是不容逆轉的。
因此,在身邊宮人的動員之下,龐大的天啓王朝也開始動員了起來。
如同一個老舊的機器,突然被澆上了潤滑油,因此開始緩緩的動員了起來。
“老爺,陛下前番不久,宣了黃立極、霍維華入宮。霍大人府上充滿了錦衣衛,同時奴婢發現,府周圍多了不少探子,應該也是錦衣衛……”
本來都已經退朝,在家進行秘密結社運動的大明朝臣們忽然接到了消息,不由得爲之一愣。
聽到了管家這般的話語,此地主人錢龍錫不由眉頭一皺。
“陛下宣了黃立極、霍維華入宮?”
錢龍錫感覺似乎有什麽大事發生,無論是黃還是霍,他們都是閹黨的翹楚:事實上,自天啓四年的大失敗以及前不久的窮追猛打之後,東林黨的防線正在一步一步收縮,馬上就沒有立足空間了。
比如他錢龍錫,現在已經被迫在家養老,等待起複。
在場衆人,除了他之外,尚有來宗道、楊所修等人。
當然,最重量級的乃是趙南星老大人……雖然老大人本人不在場,但其侄子趙康健作爲代表,正在參與。
至于趙南星老大人爲什麽沒來……因爲他作爲東林魁首,已經被發配代州了,遠在天邊,根本無法參與。
忽然間,有一人憤憤道:“前些日子,高老大人不堪受辱,被閹黨逼迫的投井自盡,我堂堂東林,怎麽已經落到這種地步?!”
而錢龍錫目光灼灼,環視一眼四周,嚴肅道:“陛下忽然召見黃、霍二人入宮,怕是别有所圖……況且霍維華的府上多了不少錦衣衛,莫非是我等謀劃敗露了?!”
“應是不可能,那霍維華蠢如豬彘,雖是那魏閹的走狗之一,但遠不如那崔呈秀聰慧可恨!其府上的廚娘,乃是與閹黨有血海深仇,其每日進奉的‘靈露飲’中,摻了不少東西,那霍維華根本看不出來!”楊所修道。
“信王殿下呢,信王殿下怎麽樣了?”
來宗道忽然問道,問到了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
信王,才是他們這些東林黨的希望,雖然看起來傻傻的,但他們就是需要這種傻傻的傀儡皇帝,能夠讓我大明衆正盈朝啊!
皇帝隻需要垂拱而治,一切事務讓他們這些東林黨來吧。
在皇帝駕崩之後,這位懵懂無知,看起來有點偏好東林黨的信王,便是他們最佳扶持對象!
他們現在寄希望于,信王殿下是第二位萬曆皇帝。
雖然萬曆皇帝他吃喝嫖賭樣樣俱全,但他放權給我們大臣,所以他是個好皇帝……但我們在史書上還是要罵他,不然顯得我們不是好臣子。
就在大家打算思索皇帝陛下忽然召集閹黨入宮,是否有什麽信号的時候,卻有一個小仆匆匆趕來,對着其中在場一人竊竊私語的低聲說了一下,那人瞬間錯愕萬分,接着便坐立難安。
他這般急促的表現自然是引起了衆人的注意,錢龍錫見此情況,不由皺了皺眉,當即溫聲道:“趙賢弟,怎麽了,可是出了什麽事兒?”
“錢兄,信王那邊……出了點問題。”
趙康健滿頭大汗,心中有幾分慌亂,接着便道:“方才我家家丁告訴我,有太監去了信王府,信王要去廣東就藩了!”
“啊?”
衆人不由驚詫萬分。
第一,是因爲就藩,讓信王就藩實在是令諸位東林黨始料未及,天啓皇帝雖然生育有三子,但三子皆是病沒,信王朱由檢乃皇位第一順位繼承人。
按照祖制,在太子未能茁壯成長之前,信王是無需就藩的。
第二,則是因爲就藩廣東!
大明朝二百六十年,唯有仁宗之子朱瞻墺就藩韶關,封淮王。
其餘,便未曾有就藩廣東的例子!
雖然廣東在現在,已經算是魚米之鄉,經濟繁榮了。
但在曆史上,嶺南之地有着‘毒瘴之所’的稱号,是古時流放之所,充斥着恐怖的流言蜚語,因此封在廣東,大概率是指此人不被皇帝所喜愛。
就藩廣東,這就意味着皇帝陛下已經對自己的這個胞弟失望至極了!
怎麽會這樣?!
閹黨的大臣們被召集進了宮,其中還有霍維華。
而緊接着,他們寄予衆望的信王殿下就被強制要求就藩,而且就藩的地方還是遠在天邊的廣東。
還好皇帝陛下念在同胞兄弟之情,否則就藩在雲南,那實在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了。
“怎麽辦,看來我輩謀劃之事,似乎是被揭穿了啊!”
一個看起來隻有六品的京官慌張地開口道:“此乃抄家滅族的大罪!吾數次勸你們不要如此不要如此,你們偏要如此,還把我摻和進來,這該如何是好啊!”
抄家滅族!
這個消息傳遞在在大家的上空盤旋,大家不由有些沮喪。
昔年他們的文官前輩們,用一手庸醫,害了兩朝天子,又意外落水,不小心又把正德帝治死……那是何等風光!
如今,他們做事小心翼翼,敗露之後心如死灰。
真是令人,感慨、感歎!
錢龍錫眼神之中閃過一抹狠辣,當即一拍桌子,引得八仙桌一陣顫動,緊接着便站起身來,厲聲道:“事到如今,我們隻有一條出路了!”
“諸君,即日逃出京師!聯系廣東的同僚,輔佐信王,發動靖難!”
錢龍錫大聲喊道:“當年成祖皇帝能夠發動靖難,奪了建文帝的天下,如今我等未嘗不能效仿成祖皇帝故事,輔佐信王,奪了那天啓皇帝的江山!”
聽到錢龍錫的話語,一時之間,全場震驚!
謀……謀反?!
這……
一時之間,在場的衆人頓時手足無措,不知該如何是好,已經被錢龍錫的這句話給驚掉了下巴!
哈人,實在是太哈人了。
“怕什麽?!”
錢龍錫目光犀利,看向周圍的人,當即咬了咬牙,怒道:“這件事事發了,本來就是個死,是個抄家滅族的事兒,咱們現在造反,就算是輸了,也是抄家滅族!”
“都是死,難道就不能搏一搏,給那天啓小兒一點顔色看看,給那些閹黨一些麻煩嗎?!”
錢龍錫的聲音震耳欲聾,使得在場的衆人一陣氣血上湧。
而來宗道卻同樣狠辣至極,當即一拍桌子,同樣站了起來,厲聲道:“不必去廣東!廣東雖然富庶,但朝廷畢竟是朝廷,當年靖難之役能夠勝,一方面是成祖皇帝戰功卓著,另一方面則是因爲北地長期處于邊塞,兵精!”
“以廣東一隅之地對抗朝廷,死路一條!要賭就賭大的!”
來宗道繼續道:“那姓崔的接管了京師兵營,但對将領的安排方面卻有重大疏漏!三大營中,都有我們東林黨人的朋友,一聲令下,今晚便可政變!”
“這……”
本以爲錢龍錫已經是高手了,沒想到來宗道更始重量級!
一出口就是王炸啊!
聽到來宗道的話語,就連錢龍錫都小腦萎縮了一下,接着氣勢竟弱了下來,壓低了聲音,對來宗道低聲道:“來兄,什麽情況?咱們在三大營的朋友,頂多能拉出八九千人,而且估計有不少人都不願意摻和,頂多能有三四千人……這怎麽謀逆?”
錢龍錫還是有點腦子的。
畢竟對于他而言,這兩個選項其實很簡單。
一個是暴斃,一個是慢性死亡。
他選擇了慢性死亡,打算去廣東之後,下一計猛藥,出海去東南亞的小國,找個地方蹲着,等新帝登基再回來。
反正下毒已經數個月了,天啓皇帝的壽命絕對不久!
來宗道狂熱道:“拼死一搏,若是成功,你我皆當生入内閣,成爲張居正那般的攝政首輔!倘若失敗,坦然赴死便可!”
“當年英宗皇帝能夠僅憑七百人發動奪門之變,我等有三兩千,爲何不敢?!”
聽到來宗道的聲音,錢龍錫重重地吸了口氣,接着便似乎下定了某種決心,點了點頭,決然道:“好,行動!”
說罷,便出聲喊道:“錢一,速速派人,去尋……”
從錢龍錫的口中,一連串說出來數十個軍官的名字,而那名爲‘錢一’的老管家立馬去辦。
而伴随着一個個家丁的出門,緊接着,錢龍錫便道:“事已至此,諸君已無退路可去,立馬團結家中男丁,殺入宮門!”
“切記,一炷香之内,必須集合!如今事情已經外洩,若是三大營中有人不從,那麽我等必然會遭遇阻擊!隻有搶先入宮,殺了朱由校,才能搶占先機!”
來宗道大喊道:“趙賢弟,伱帶人去截信王殿下,不能讓那些太監帶信王離京!”
“是!”
趙康健緊張的全身發抖,但聽到了來宗道的話語之後,當即興奮地點了點頭:他似乎已經看到自己成爲從龍功臣的畫面了!
于是,大夥紛紛開始行動了起來。
大明對于甲胄控制極爲嚴格,因此雖然家丁烏泱泱湊了四五百人,但卻隻有四五人披甲,而且這些披甲人顯然都是當朝大官,比較怕死,穿着一身铠甲卻躲在最後面,指揮着無甲的家丁們上前。
烏泱泱的一片人,就這樣雜亂無章地朝着宮門方向行進而去,趁着夜色,速度很快。
無論是錢龍錫還是來宗道,他們兩人的小心髒是砰砰直跳,即有些興奮,又有些緊張,他們距離城門越來越近,不過就在此時,忽然之間,周圍卻出現了一陣嘈雜的聲音。
“嗯?”
來宗道爲之一愣,不由朝着周圍看去,一瞬間,無數雙火把從左右燃起。
一位位披甲的明軍竟然就這般出現在了他們的面前,在火光的照應之下,他們錯愕的臉頰顯得尤爲驚恐。
“什麽情況?!”
錢龍錫已經吓得六神無主了,一副見了鬼的表情。
看到這一幕,可以說是惶恐萬分。
他記得,方才這分明就沒有士兵的!
怎麽回事兒,怎麽突然冒出來這麽多當兵的?!
莫非……
是遇到了鬼魂?!
而來宗道更是慌張萬分。
因爲他看到了一個飄揚着‘敢勇’的旗幟……那是屬于十二團營的旗幟。
可是,十二團營早在嘉靖二十九年便被廢黜了,現在可是天啓年間,怎麽可能會有十二團營的營旗出現?!
這下是真見了鬼了!
“你們是幹什麽的?!”
忽然間,有一道如同雷霆般的聲音在他們耳畔炸響,一名絡腮胡大将策馬而來,提着騎槍,指着這四五百人。
周圍士兵們目光不善,已經紛紛掏出刀兵,看向了這些家丁。
而爲首的錢龍錫、來宗道腿肚子都已經開始發顫了,不多時,忽然後方有一人尖聲叫道:“饒命啊,饒命,都是錢龍錫、來宗道謀逆,我等都是被裹挾的啊!望将軍明察!”
有第一個人,自然就有第二個人,很快,眼前便嘩啦啦的跪倒了一片。
看到這一幕,錢龍錫和來宗道也徹底失去了抵抗的意志,直接雙腿發軟,癱坐在了地上。
而爲首的絡腮胡大将見此情況,一雙虎目雄視片刻後,才揚聲道:“擒下,送到陛下面前,由陛下定奪!”
……
皇宮之内,望着跪倒在地上的幾個大臣,朱由校深吸一口氣,感覺腦袋有一點混亂,青筋甚至都有點想要暴起了。
“朕将你們扶持到高位來,你們都是幹什麽吃的?!這也能讓東林黨人給滲透?!那個靈露飲裏究竟是什麽東西,霍維華,你真是蠢如豬啊!”
天啓帝一把将自己平日最喜歡的飲品掃到了地上,一瞬間汁水與瓷碗破裂開來,爆的到處都是。
“魏忠賢,禦醫院那邊審出什麽來了嗎?”
朱由校又将目光轉移到了一旁站着的魏忠賢,當即冷聲問道:“如果沒有,你這個秉筆太監也幹到頭了!”
魏忠賢聞言爲之一愣,緊接着便恭敬道:“回禀陛下,已經審出來了,這些天來,不斷有人給他們送來銀兩,送銀之人來自于錢府,疑似前南京吏部右侍郎錢龍錫之意。”
“據悉,錢龍錫近期與來宗道等人走得很近,東林黨人恐怕……”
就在魏忠賢彙報之時,忽然有一個小太監跌跌撞撞的走了進來,對着朱由校大拜道:“不好了陛下,紫禁城外忽然憑空多了數萬軍隊,烏泱泱的一大片,叫嚷着開門,怕是叛軍打進來了!”
魏忠賢以及一衆閹黨成員大驚失色。
而朱由校先是一愣,緊接着便臉色一喜,張口道:“速速打開城門!”
“随朕去迎接我大明的世宗肅皇帝與武宗毅皇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