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神識的回收,原本神遊天外的朱翊鈞再度回到了屬于自己的小課堂。
而此刻,時間的齒輪開始轉動。
在張居正看來,方才所有的經曆,隻不過是一瞬之間而已,并沒有任何不同。
“陛下,老臣泣血,望陛下……”
張居正毫不猶豫,直接對着朱翊鈞行禮,并且再度喋喋不休的講述了大道理,而且在講述大道理的過程中,摻雜了一道命令。
請李太後來。
這道命令,才是真正的殺手锏。
因爲張居正畢竟是臣子,就算是戒尺也不敢用力。
但李太後不一樣了,畢竟是陛下的母親,母親打孩子,那是真打啊。
想象一下,小學生被班主任叫了家長之後,回家會是什麽樣的待遇?
總之聽到這道命令,朱翊鈞便有些不寒而栗。
不過今天,朱翊鈞卻是硬氣了起來。
爲什麽?
朕,朱翊鈞,已經不是孤苦伶仃的十二歲小皇帝了。
朕的身後,站着我大明曆代先帝……還有朕的那個真孫子的孫子。
反正,朕現在已經今非昔比了,你張居正張先生已經奈何不了朕了!
“皇爺爺,皇爺爺你什麽時候來呀?”
對于張居正的諄諄教導,朱翊鈞置若不見,反而大膽了起來,到處張望了起來,第一次敢和張居正叫闆:“張先生,你現在把罰朕抄十遍《皇明祖訓》的懲罰收回去,朕就不讓皇爺爺罵伱了。”
張居正聽到朱翊鈞的話語,一下子就有些繃不住了。
皇爺爺?
世宗皇帝?
張居正不由搖了搖頭,覺得小皇帝朱翊鈞一定是和那些太監們學壞了,竟然無中生有,編造謊話,而且還是這般荒誕不經的謊話。
看來還是要将陛下身邊的小太監換一批,免得妖言惑衆!
日後休沐之時,當安排名傳天下的神童與陛下相伴,如此一來,方才絕佳。
一念至此,張居正簡直是将一切都給安排的明明白白,沒有半分出錯,他打心底裏,要将這位年輕的萬曆皇帝朱翊鈞培養成堪比漢文帝、唐太宗那般的聖明君主!
至于朱翊鈞說的話……
張居正更始覺得乃無稽之談。
世宗皇帝都駕崩七年了,要是世宗皇帝能出現在本官面前,本官直接把這張大理石桌子給吃下去!
張居正信誓旦旦。
而出了這般岔子,課自然是講不下去了,就在此時,有太監在外高聲吟道:“太後駕到!”
伴随着這句尖銳的嗓音傳來,李太後行色匆匆趕來,帶着宮女數人,直接闖進了這小小的學堂之中。
而張居正也沒有絲毫猶豫,直接拱手道:“臣東閣大學士張居正,拜見太後,太後聖躬安。”
“張先生免禮,國家大事還需張先生操持,萬萬不可因陛下的學業而氣壞了身子,以免耽誤了國家之事。”
李太後一來,倒是并沒有那樣大發雷霆,而是對着張居正十分溫和道:“張先生還是暫且休息一二,至于陛下的學業,還是讓其他閣老、禮部官員來完成吧。”
當年隆慶帝駕崩時,給小皇帝朱翊鈞留下了兩高一張這三大托孤重臣。
分别是高拱、高儀和張居正。
不過在隆慶帝剛一駕崩,托孤重臣高拱便被太監馮保和張居正一起搞下台,回老家種地了。
而高儀老實人一個,看到了這般争鬥之後,直接就給吓病了,沒幾天就死在了家中。
于是乎,朝中大權,徹底由張居正掌握。
而聽到李太後的話語,張居正搖了搖頭,誠懇道:“陛下乃國家未來之希望,臣自當親自負責,教導陛下,以成聖君!”
而李太後歎息一聲,接着便看向了朱翊鈞,眼神之中沒有慈愛,有的隻有母親看到熊孩子不成器時的表情。
一瞬間,朱翊鈞想到了雞毛撣子,想到了戒尺。
母後打的,可比張先生重多了!
朱翊鈞毫不猶豫,邏輯清晰地張口道:“朕現在是皇帝,已經不是先前的太子了,母後你不能打朕!”
朱翊鈞他現在已經有點慌了。
不知道爲什麽,皇爺爺一直沒出現,他感覺自己好像上當受騙了。
看着磨刀霍霍的張先生和母後,朱翊鈞感到有些尴尬,不由撓了撓腦袋,滿眼全是委屈。
皇爺爺真不厚道,竟然騙人!
朱翊鈞現在感覺全世界都是壞蛋了。
【群主嘉靖帝朱厚熜已準備就緒,精神援助将會出現,望群員萬曆帝朱翊鈞做好準備。】
就在朱翊鈞感到絕望不已之時,耳畔卻再度出現了那道機械般的女音。
隻不過曾經的朱翊鈞覺得這聲音很冰冷,很難聽。
但現在的朱翊鈞,卻感覺這聲音如同天籁。
“做好準備了,朕已經做好準備了!”
朱翊鈞興奮到搓手手。
而見到朱翊鈞這般模樣,張居正同李太後對視一眼,一時之間竟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了。
而對視一眼後,李太後便上前幾步,一把抱住了朱翊鈞,同時關切道:“皇兒,你這是怎麽了?宣太醫,快宣太醫!”
顯然,在李太後看來,朱翊鈞現在的狀态很不對勁兒。
“母後,不用擔心,皇爺爺要來了!”
朱翊鈞笑嘻嘻地開口,同時看向張居正,十分調皮地開口道:“張先生,你要完蛋啦!朕已經請皇爺爺來教訓你了!”
“皇爺爺?”
一瞬間,李太後便想到了自己的那位‘父親’,那是一個冷酷無情的皇帝,當初生下翊鈞時,因爲犯了嘉靖帝的忌諱,緻使無人敢提朱翊鈞的出生,直到其五歲時,才被賜予了名字。
李太後見嘉靖皇帝的次數非常少。
不僅是他,就連她的丈夫,隆慶皇帝都不怎麽能見到嘉靖皇帝的面,不過寥寥幾次的會面,讓李太後深深地記住了嘉靖帝的面貌。
以至于朱翊鈞在說出‘皇爺爺’三個字之後,李太後腦海之中下意識的浮現出那張蒼老,但卻穿着道袍,明明是仙風道骨,卻被海瑞氣到震怒的皇帝。
而張居正的神色也是尤爲複雜,作爲嘉靖朝最後的一批官員,對于這位皇帝,張居正有格外的認知。
而當今天子竟然呼喚這位已經逝去七年的皇帝……
一瞬間,兩人的心同時咯噔一聲,不約而同的想要去尋太醫。
而就在此時,一道熟悉的面孔,卻突然出現在了他們兩個的面前。
眼前的虛空之中,就好似出現了一條長河,而在長河的倒影之中,嘉靖帝朱厚熜的身影顯現出來,就這般輕笑着看向萬曆朝的一切。
“皇爺爺!”
從這水鏡之上看到朱厚熜後,朱翊鈞興高采烈,連忙叫道:“朕就是知道皇爺爺不會騙朕的。”
而看到這一幕的張居正整個人都驚在了原地,嘴唇顫動,不由喃喃自語道:“世……世宗陛下?!”
而李太後一時之間也僵在了原地,不敢動。
水鏡之中的朱厚熜一甩道袍,站在風浪之中,對着張居正笑道:“你便是張居正?”
張居正面無血色,當即對着朱厚熜拜道:“臣…臣張居正,拜見陛下。”
大明皇帝顯靈了。
竟然,竟然真的顯靈了!
張居正的心裏難以相信,感覺自己簡直是見到鬼了。
不,這比見到鬼了更可怕。
因爲接下來他要宣布這樣一件荒唐的事兒。
好消息:大明先帝顯靈了,我朝天子有先輩庇佑,必然洪福齊天、萬壽無疆。
壞消息:顯靈的這位先帝是咱們文臣的噩夢克星,世宗嘉靖帝。
而看到母後和張先生這般見了鬼的表情,年輕的小皇帝朱翊鈞露出了奸計得逞的笑容。
我的皇爺爺嘉靖皇帝真是太厲害了!
朕要給皇爺爺改廟号,皇爺爺也應該上一個祖才是!
朱翊鈞心裏笑得像花一樣,已經可以看到自己以後不用上學的美好未來了。
而張居正現在的想法就十分糾結。
正當張居正心亂如麻,亂作一團之時,卻聽到水鏡之中的朱厚熜輕笑道:“不錯,是個好柱石。萬曆朝這小娃娃有你的輔佐,當真是大明之幸。”
“對于朱翊鈞,你當竭力輔佐與竭力學習,海剛峰還沒死吧?把他召回來,每日傍晚入宮,同翊鈞講課!若是有什麽懈怠之意,竹條抽之便可,朕不會有所怪罪。”
朱翊鈞:???
聽到朱厚熜的話語,一旁原本笑顔如花的朱翊鈞整個表情都僵住了,小小的眼睛裏充滿了大大的疑惑。
“皇爺爺,朕是拜托你來讓張先生不要管這麽嚴,您……您怎麽又把海瑞給叫回來了啊?!您不是最恨他了嗎,等他回來朕就把他咔嚓了,還是别讓他來教朕了。”
朱翊鈞心态已經崩了,慌忙叫着。
而朱厚熜見此情況,不由闆着臉,低聲訓斥道:“哪個皇帝不認真學習的?昔年英宗皇帝就是因爲小時候不好好上學,結果被瓦剌人抓走了,你莫不成想要成英宗第二?!”
畢竟有外人在場,朱厚熜雖然不是很待見朱祁鎮,但還是要保持一下皇權的尊嚴,稱一聲‘英宗’。
而聽到了朱厚熜的話語,朱翊鈞更加委屈了。
不過還不等朱翊鈞開始掉小珍珠,卻見朱厚熜又道:“張閣老,爲何不奉诏?”
聽到朱厚熜這麽說,張居正這才反應過來,連忙行大禮跪拜道:“臣奉诏!”
雖然明朝的大臣除了犯大錯和重大場所之外,是不會行大禮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實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死了七年的人,又以這種離奇的方法回歸……隻能說讓人不寒而栗!
而李太後也在一旁乖巧的一如七八年前,她還是隻是一個太子嫔的時候,不敢說話。
雖然自己的這位‘父親’看起來年輕了許多……但或許皇帝駕崩之後都會變年輕呢?反正李太後是一句話都不敢說,生怕惹惱了嘉靖帝,然後提前讓自己過去同丈夫相聚。
不過李太後不說話,不代表朱厚熜不會找到李太後。
“李氏。”
朱厚熜的聲音淡然傳來,聲音雖然平淡,但傳入李太後耳中,宛如晴天霹靂,她連忙下拜,低眉尊敬道:“妾身在,陛下有…有何吩咐?”
朱厚熜道:“你是信佛的吧?”
聽到朱厚熜這麽說,李太後吓得更不敢說話了,隻能将頭埋底:“回禀陛下,妾…妾确實與皇姑寺的僧侶有所交情。”
“朕是信道的。”
朱厚熜淡然說着,随手一甩,電閃雷鳴:“你應是明白朕的意思了吧?”
李太後又不傻,聽到了朱厚熜這句話,立馬頓首:“妾明白了。”
“嗯。”
朱厚熜點了點頭,接着便一甩衣袖,在朱翊鈞一臉幽怨的目光下,開口道:“你在教育這一塊,做的不錯,朕很欣慰……但凡事太緊,隻會适得其反!”
隻可惜長久的壓抑讓朱翊鈞放飛自我了。
李太後管教朱翊鈞那叫一個相當嚴格。
朱翊鈞不願讀書,李太後便馬上将他召來,讓他長時間罰跪。每次明神宗在經筵聽儒臣講授完畢,李太後總是讓朱翊鈞在她面前模仿講臣複述所講内容。
凡到上朝之日,李太後五更時就來到朱翊鈞的住處,讓朱翊鈞早點起床。
動不動就讓朱翊鈞起草罪己禦劄,召來罰跪,一一列舉他的過錯,讓朱翊鈞哭着請求以後改過才算了結。
這種情況下,等徹底沒了拘束之後,朱翊鈞自然就開始随心所欲、爲所欲爲了。
朱厚熜可以接受上課時的嚴格,讓張居正、海瑞好好管管,但課餘時間,還是讓孩子有點開心的娛樂時光吧。
而聽到朱厚熜的話語,原本十分委屈的朱翊鈞再度崇拜的看向朱厚熜。
好诶!
如果母後能改一下,多上一節晚自習好像也沒什麽問題呀!
熊孩子朱翊鈞笑嘻嘻了。
而緊接着,朱厚熜便悠悠道:“不過倒也沒關系,每三個月,朕便可以同太祖皇帝、成祖皇帝他們一起教習翊鈞,若是隻顧玩樂忽略了學業……”
聽到這裏,朱翊鈞打了個冷顫,連忙拱手,然後發出清脆的童稚音:“請皇爺爺放心,孫兒定不負皇爺爺期待。”
“如此甚好。”
朱厚熜打了個哈欠:“朕這邊還有些瑣事,便這般了。”
說罷,水鏡破碎,朱厚熜的影像消失不見。
而直到朱厚熜的影像消失,張居正和李太後這才松了口氣。
崇祯朝的那群文官,不懂事兒敢沖撞嘉靖帝,是因爲他們沒經曆過嘉靖帝的時代。
如果真經曆過,那麽絕對不會有這種事的發生。
“皇兒,你跟娘與張先生說說,你是怎麽見到你皇爺爺的。”
李太後立馬上前,抱住了朱翊鈞,同時淺笑吟吟道:“還有,你皇爺爺說的瑣事是什麽意思,皇爺爺成仙了嗎?”
朱翊鈞見狀,眼珠子一轉,接着便揚聲道:“母後、張先生,這事說來簡單,但朕需要銀子和糧草,來給祖宗和孫子送見面禮……”
……
挂斷了精神援助之後,朱厚熜的倉庫裏多了十萬兩白銀、十萬石糧食以及一把制作精美的望遠鏡。
朱厚熜之前以爲精神援助會是留言說一句加油之類的,卻沒想到竟然是這樣的形式出現。
視頻通話是吧。
朱厚熜感覺自己的這個聊天群有點名不副實,與其說是聊天群,不如說是‘大明會議’或者‘叮叮·大明版’。
不過誰能知道未來會有什麽其他作用呢,畢竟群商城都出來了,其他的功能還不一定呢。
朱厚熜伸了個懶腰,望着一望無際的大海,感覺不錯。
現在,他有一個問題。
福州船政局放哪兒呢?
這可是曆史上第一所海防近代化事務機構,馬虎不得。
朱厚熜現在站在中山武甯王艦上,負手而立,觀望着甲闆上挂着的大明疆域圖。
這幅疆域之上,已經被圈了幾個位置。
首先第一個,自然是福州船政局的原址,福州馬尾。
不過還是那句話,太遠。
至少需要等王陽明平定東南,才能決定在東南廣建船廠。
第二個,則是目前備倭大本營,登州所在。
其餘,諸如廣東等地,朱厚熜也有所考慮,隻不過全都放棄。
思來想去,朱厚熜決定将這福州船政局,立于膠東,立于登州。
雖然立于登州之地,發展潛力會遠遠小于立于福建。
但目前,朱厚熜決定将重心放在日本上。
如今,可沒人知道日本島上有世界最大的銀礦。
日本的銀礦熱可是從嘉靖四十一年開始,如今不過是嘉靖六年,即将邁入七年而已。
等艦隊布置好,日本的銀礦已經全被自己納入掌握。
然後由白銀源源不斷的進行外彙,用日本這到處可見的白銀同西洋人交易原材料,一步一步席卷帶動。
南方的船廠本就先進,等徹底掃平東南障礙後,隻需要将全新技術注入南方的船廠,南方造船業超過北方倒也是輕而易舉。
一念至此,朱厚熜興緻大好,當即吩咐道:“拟旨,着令朝鮮王李怿入朝觐見。”
要打鬼子,離不開棒子。
上次讓朝鮮、安南等國的民夫過來建設大明,他們還在磨蹭。
朱厚熜已經有些忍不了了。
兩廣大軍已經南下安南,若是得勝,朱厚熜不介意将柳氏封在安南,永鎮安南。
而朝鮮這邊,朱厚熜自然也會處理一番。
如今的朝鮮在位的朝鮮王,正是朝鮮中宗李怿。
這位,屬于是曆史上著名的嘉靖舔狗。
在曆史上,大禮議期間,這位朝鮮中宗不斷遣使慶賀嘉靖皇帝勝利,并且如舔狗一般表示嘉靖皇帝英明神武,實在是聖明天子啊思密達。
在當朝,這位朝鮮中宗同樣如此,不斷的恭賀朱厚熜。
不過朱厚熜也不會被朝鮮王這幾句吹捧給忽視掉朝鮮。
畢竟朝鮮這個國家,屬于是著名老狗腿子,雖然在大明朝的曆史上,朝鮮屬于是鐵杆明吹,但除了那位說出了‘朝鮮是孝子,日本是逆子’,令棒子破防的朝鮮宣祖李昖之外,對于朝鮮的其他幾個王,朱厚熜從來都是不信的。
不是天天說給我大明當狗嗎?
行,現在輪到主人放狗咬人了。
這隻狗要是不聽話的話,那麽隻能殺了,換一隻。
就讓朱厚熜來看看,這朝鮮究竟真的是大明的鐵杆小弟,還是隻是嘴上說說罷了。
三點碼完,明天絕對早點更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