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俞大猷的伏波營攻勢,石亨的家兵可以說是兵敗如山倒,一瞬間便慌亂做一團,四散而逃。
裹挾之勢,令原本還在一本正經商議‘國家大事’的徐有貞、張軏等人都始料未及,竟然也被這般給沖亂了!
“怎麽回事兒?!”
聽着前線喊着‘快跑,逃命啊’的士兵,徐有貞大驚失色,連忙攔住一個想要逃亡的士兵,開口叫道:“本官乃左副都禦史,武清侯呢?!”
“呸!”
聽到徐有貞自報家門,那被攔住的家兵直接就吐了口濃痰,直接吐在了徐有貞的臉上,然後輕蔑冷哼道:“我知道你,你不就是當年力主南遷的徐珵嗎?石将軍都死了!媽的,要不是被你這奸佞小人蒙騙,石将軍又怎會謀反?!”
當然,石亨自然是謀劃者之一。
但作爲吃石亨糧饷的家兵,他自然會維護石亨,對徐有貞這些人感到不屑與憤憤!
說罷,那家兵似乎是不太解氣,直接倒轉紅纓槍的槍柄,用槍柄狠狠地捅了徐有貞一下,将徐有貞重重地打翻在地!
一旁的太常卿許彬見此情況,目瞪口呆。
“大膽!”
但他看到徐有貞被這家兵給揍翻在地上之後,更是氣憤到全身止不住的發抖,孔雀圖案的大紅官袍一揮,手指顫抖地指着那家兵,當即怒斥道:“伱這賊丘八,泥腿子出身的腌臜貨色,真是反了!來人,來人!給本官把他拿下,處死!一定要處死!”
自宣德朝後,文官與武官地位已經漸漸開始發生了轉變,特别是土木堡之變之後,文官集團更始占據了朝廷,太常卿許彬多年未曾見到這般嚣張跋扈的士兵!
“這位大人也想挨頓揍?”
聽到太常卿許彬的話語,那家兵索性破罐子破摔,哈哈大笑一聲,撂下一句話後,便直接三步變作兩步,一拳打在許彬的眼眶上!
“哎喲!”
許彬一聲慘叫,感覺臉上火辣辣的疼,而就在此時,那家兵高聲喊着:“弟兄們,别跑了!這些大官兒都在這兒,抓住他們向陛下請罪,咱們都是被小人蠱惑的,陛下許是能饒咱們一條生路!”
聽到這句話,許彬隐隐感覺到有些不對勁,而徐有貞也立馬反應了過來,立馬用湛藍的官袍擦了擦臉上令他感到作嘔的濃痰,不顧身上的疼痛,連忙爬了起來。
而聽到這名家兵的聲音,周圍原本像是無頭蒼蠅般逃命的家兵立馬就反應了過來。
對啊!
與其無頭蒼蠅亂嗡嗡,逃出京城當逃犯。
爲什麽不前線反正,火速立功呢?!
一瞬間,周圍家兵們皆貪婪地望向了徐有貞、許彬及楊善等人。
“大膽,張都督在此,爾等安敢放肆!”
許彬從地上狼狽的爬了起來,他的視線方才被毆打的有些模糊,但還是趾高氣揚,大聲喊着:“張都督,快把這些亂臣賊子給殺了!殺了!”
無論許彬如何呼喊,都聽不到來自張軏的反饋。
“嗯?”
許彬爲之一愣,用另一隻眼環顧左右,此刻的他驚愕的發現,右都督張軏已經不知什麽時候腳底抹油,早就不在他們周圍了。
而左都禦史楊善立馬反應過來,大義凜然道:“本官忍辱負重多時,終于等到王師反正,撥雲見日之下,終不負天顔,不負陛下啊!”
“諸位壯士,速速拿下許彬、徐有貞這兩個賊子,本官親自向陛下請賞,爾等非但無過,反而皆爲有功之臣!”
這位七十一歲的禮部左侍郎、左都禦史楊善楊大人的演技絕佳,此刻甚至已經熱淚盈眶,激動到兩行清淚流下,似乎有一種‘皇天不負有心人’,他就跟真的卧底在敵營一般。
他現在的心境,就跟當年去瓦剌營中,迎朱祁鎮回國時一模一樣。
當年就覺得朱祁鎮不靠譜,怎麽老了還把寶壓在他身上啊?
楊善的内心隻有兩個字,後悔!
而聽着楊善的話語,周圍的家兵面面相觑,經過短暫的猶豫後,決定放過楊善,進而如狼似虎的撲向了徐有貞和許彬。
畢竟誰知道他說的是真是假啊,萬一真是卧底,他們這一波反而有罪了!
甯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而一瞬間,形勢逆轉。
原本在複辟名單上名字靠後的楊善,一下子就變成了站着說話的,而名字靠前的徐有貞和許彬一下子便被家兵們一擁而上,捆成了粽子,如同要被屠殺的豬。
“楊善老兒,你不得好死!”
“你們這群賊丘八,反了!本官要扒了你們的皮,喝幹你們的血!”
“……”
徐有貞和許彬就算被捆成了粽子也依舊不老實,到處嚷嚷着。
聽到這聲音,一個家丁有些心煩,當即卸下綁腿脫下鞋子,将灰撲撲散發着酸臭味的襪子給脫了下來,在徐有貞、許彬錯愕的目光之下,直接塞進了他們兩個的嘴裏!
酸臭味令徐有貞、許彬二人感到作嘔反胃,險些昏厥了過去。
而一旁的楊善見此狀,當即默不動聲,默默離遠了一些,對于自己的靈機一動而感到慶幸。
若非自己突然如此,現在塞襪子的就有自己一個了!
作爲十七歲跟随朱棣靖難的老臣,楊善倒是對士卒的态度還算可以,因此免于如此。
就在家兵們剛剛将徐有貞、許彬處理好之後,整齊劃一的步伐便出現在了他們的耳畔,遠遠望去,伏波營的将士們列陣規範,在一名騎着駿馬的戰将帶領之下,已經完全到達了他們的面前。
而楊善正準備開口,卻聽到一陣戰馬嘶鳴,東華門中竟然沖出了數百騎精銳,朝着那些不識天數,還在抵抗、逃跑的家兵沖殺而去,一邊倒的屠殺。
“罪臣禮部左侍郎、左都禦史楊善拜見這位将軍!”
楊善并不認得騎馬的這名大将是何人,但看樣子似乎是一營參将。
不過他畢竟活得夠久,乃是真正正正的五朝老臣,很明白自己現在的定位,直接在馬下下拜迎接,謙卑萬分道:
“罪臣有罪,誤信了亂臣賊子石亨、許彬及徐有貞等人的讒言,竟以下犯上,實乃謀逆!今罪臣反正,與諸位義士生擒亂臣許彬、徐有貞二人,請将軍代爲轉告陛下,罪臣願以死謝罪!”
“你是否有罪,還需諸位陛下定奪!”
俞大猷的一雙虎目微張,宛若噬人猛獸,環視一眼四周後,接着便厲聲呵道:“逆賊朱祁鎮何在?!”
“啓禀将軍,往南宮去了。”楊善道。
“追,諸位陛下有令,務必要生擒朱祁鎮!”
俞大猷當即揚鞭,一支幾十騎的騎兵小隊立馬策馬往南宮趕去,而看着捆成豬一般的徐有貞、許彬,俞大猷揚起鞭子,大喝道:“将楊善及其二人,連同那被擒的石亨,一同押往乾清宮,由陛下審訊!”
徐有貞、許彬、楊善及那石亨?
小蝦米而已。
真正的大魚,乃是英宗皇帝朱祁鎮!
俞大猷正欲揚鞭,而就在此時,一杆黃幡從東華門出,陸炳帶着大批錦衣衛從東華門湧現了出來。
俞大猷見狀,當即下馬上前,恭敬拜道:“末将拜見陛下,恭請聖安!”
“朕安。”
在錦衣衛中,騎着一匹白馬的朱厚熜脫穎而出,望向俞大猷,開口笑道:“俞将軍又立一功,考慮到堡……考慮到英宗畢竟是大明天子,爾等行事多有不便,朕與景泰帝便一同前來,行便宜之事。”
說罷,東華門中也有一架龍攆而出。
而在龍攆馬車之上,朱祁钰的慘白臉龐透過車窗,望向周圍。
目光之中,有着濃濃的殺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