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死女不認。
這樣的結局如何算不得孤家寡人?
見他目中有晶瑩,玄越子輕歎,像是明白他想問的話般,自顧自開口了,“當年我修爲薄淺,如今細想才明白。師父大概就是算出來了,所以答應讓你做師兄,我做師弟,想讓我幫你化去原來的命格。”
“師父特地尋由頭關你禁閉,但你還是趁不備進入秘境。那次派阿綏下山也是爲趕走你那位妻,當時她所處之地邪氣叢生,滋養邪祟,所以燕氏才遷了過去。”
燕靈草是妖邪天生的克星。
而有通靈一族的地方就能生長出這種靈草,驅淨邪氣。
所以他們每一次春遷,都是爲了拔除邪祟的溫床。
否則以狐女重傷虛弱狀态,根本支撐不到生下小來。
“至于選擇我而沒有選擇你,更是和狐女沒有半點關系。這些話當年就說過許多回了,但你沒有聽進去沒被點醒。”生機正在抽離,玄越子眼含痛色,“當衆者迷旁觀者清。師父雖不能直言,卻在盡力保全你的性命。”
可惜,他最終還是走岔了。
耳畔逐漸聽不到聲音,眼前開始變得模糊起來。風雪聲遙遠蕭瑟,腦海中卻是前所未有的清明。
或許人在臨走這一刻,總能憶起許多不曾注意過東西。玄風和嘴角翕動,“所以師父走的那般早,是因爲一直嘗試爲我改命嗎……”
他聲音微不可察。
木心崩碎,徹底湮滅成灰,沒入漫天飛雪中。
小來沒有表面看起來的那般平靜,眼眶通紅地向後栽倒,嶽淩恒及時扶住。小姑娘張了張口,眼淚卻比話語更先冒出,“他、他死了……”
到死她都沒能喊一聲爹。
“先帶這丫頭回去休息吧。”大王爺遞了塊帕子,站出來道,“這裏交給我們來就行。”
小姑娘這個狀态确實不适合繼續留在這裏。嶽淩恒點頭,目光擔憂地掃了一眼,從方才起就一直僵硬半跪在原地的青衣少女,示意在旁的甯明澈。
“那我們先離開……去看看師妹怎麽樣了。”
少年這才注意到情況似乎有些不對。燕從靈的性子他們都很清楚,先前那隻狐妖死過兩次,她都沒有什麽太大的情緒波動,但今日反應……似乎有點大了。
等走到近前,更是吓一跳。
“師妹?他、他這是……”
“死了。”燕從靈抱着九條尾巴都往下軟綿綿無力垂落的雪白狐狸,緩緩站起身,腳步踉跄,“他自行斷去最後一尾摧生靈草,不會再活過來了。”
她和這隻狐妖相互折騰這麽長時間,終于徹底結束了。
幸好小來已經被支走,不然場面恐怕會變得不可控。
“師妹、師妹你别哭……”甯明澈手忙腳亂地扯着衣袖,要上前給她拭淚。
少女淡淡偏過臉,随手抹了一把,“沒哭,隻是風雪太大,迷眼了。”
她抱着狐狸起身,面前忽然擋了一人。
“師父?”
玄越子手裏攥着小來落下來的那隻木傀儡,頭發淩亂,語氣裏卻夾雜着一絲怪異的興奮,“靈兒别擔心,我師父,你祖師爺其實還留了一手……”
心口一跳,燕從靈正想細問。
他卻倏地大笑起來,狀若瘋癫,“哈哈哈哈對了!這次終于對了!!”
“師父?”甯明澈想要去扶,但被拂開手,隻能憂心忡忡跟在後頭,“師父您這是怎麽了?”
對方沒有說話,卻還是笑。攥着那隻木傀儡又哭又笑,直到被一隻白皙的手攔下來。女人臉上依舊扣着面具,看不清真容,手中長劍正往下滴血。
禁地還是關不住她。
雲綏盯着人,片刻後才凝聲,“這一死一瘋的……明知不可爲而爲之,你最後還是走了師父的老路。”
從救下燕婉止那刻起,就注定會有承擔因果的這一天。
窺天機者最忌諱的就是洩露,隻能作壁上觀。但曆任雲山山主,最後往往難逃以己身入局,妄想做出改變的結局。
隻不過……
越過茫茫白雪,目光落在衣角染血,神情落寞望着四周的少女身上,雲綏眸光一點點軟化。
前面那些都失敗了。
而她的師兄,是唯一的成功者。
城中一片混亂,有馬蹄聲飒沓而至。穩穩坐在一匹高大黑馬上的紅裝少女,依舊滿頭金飾,叮當作響。袖口卻是束了起來,持着一杆長槍。
甯明澈幾人趕來時,正好撞見她一槍将意圖趁亂叛變的人戳了個透心涼。身手敏捷,槍法精妙,果斷狠辣的讓人後背發寒。
目光落在一身狼狽血衣的燕從靈身上,百裏雁微微挑眉,“怎麽弄成這樣了?”
少女難得說不出話。
觸及跟在百裏雁身後的黎桑時,甯明澈不自在地想要移開視線。但估計自家新寡的小師妹,仍是上前一步。
“百裏小姐怎麽過來了?”
從前他還念叨過擔心師妹守寡,沒想到如今就成真了。一想到這裏,他就恨不得抽自己這張烏鴉嘴幾巴掌。
“本小姐當然是爲了還人情。”百裏雁揚了揚手中長槍,擡頭與城牆上新帝對上目光,“也是爲了立功。”
“往後鎮北侯和戌邊重任皆交于本小姐,就算是女子,就算沒有戰神血脈,我也不會比阿爹差。”
除了幾個沒腦子有逆心的朝臣,生出些旁枝末節的小插曲,甯封離登基很順利。畢竟經曆老皇帝那種天天要煉丹制藥,鬼迷日眼的之後,看誰都眉清目秀,相當正常。
而且,衆人起先還隻當甯封離是靠着攝政王,手中權利虛握,行事多半會按甯北擎那一套,看他臉色來辦。
甚至有人陰暗猜想,攝政王早就觊觎帝位。隻是礙于當初自己許下的忠心承諾,害怕落天下之人口舌。所以才特地挑了一個公主當傀儡,方便掌控。
但很快他們就發現,錯的離了個大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