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凝語脾氣很好,即便對方咄咄逼人也語調溫和地回應,“并不是我不願意将那美人香讓給你,而是那香原本是我娘買的,現在也在我娘那裏。”
美人香是近來剛流行的一種胭脂水粉,效果比普通要好千百倍。
據說長時間塗抹,不僅能消去傷疤,還可以使肌膚更加白皙柔嫩,越發美貌。
所以才出了不到兩三天,就成爲炙手可熱的稀罕物。
可惜,帝京的美人香還隻能從外頭入貨,數量屈指可數。
當日周夫人前腳才買下最後一盒,後腳這位鎮北侯眼珠子就找上周凝語,死心眼般口口聲聲說是被搶了東西,要她還回去。
任憑解釋多少遍都沒用。
“你母親?”
滿臉跋扈之色的少女,一手扶着馬,不屑嗤笑,“看樣子,你也不怎麽受重視嘛,連這麽一盒小小的胭脂水粉都做主不了。”
言語間盡是高高在上的優越。
周凝語面色白了白,相比百裏雁,她家中兄弟姐妹衆多,自然不能和她這獨一份的寵愛相比。
而且父親周尚書,也不可能和鎮北侯比較。
就連母親周夫人,買下那盒美人香都是爲了她能被選入東宮……
本以爲話說到這一步,如此清楚。百裏雁就算嬌蠻強橫,總也能聽懂幾分道理時,卻聽見對方說道。
“行了,既然是在你娘手裏,那就找她要。你要不動,就用本小姐的名号,就說那是本小姐看中的東西,要她還回來。”
百裏雁仰着臉,沒有半點身在帝京收斂幾分的自覺。
周凝語是正兒八經的深閨小姐。
身邊的那些貴女們,平日就算有摩擦,表面上最多也就說兩句酸話,努力頂着知書達禮的形象。
哪見過這樣絲毫不給臉面的?
當下有些傻眼。
“什麽書悶子?”
見她連嘴都不會頂,百裏雁生出幾分無趣,“反正這香本小姐要定了,從小到大隻要是本小姐看上的東西,就沒有不能到手的!”
燕從靈來的時候正正好。
“夜已深,兩位小姐還沒回去,是遇到什麽麻煩了嗎?”
“你是誰?”
見她身背長劍,百裏雁下意識皺眉,語氣不善。
趕車的車夫也向前傾了傾身,俨然一副戒備姿态。
相較尋常男子,他身量纖細不少,腰間佩着一把又薄又長的刀,一看是見血封喉的上好兇器。
燕從靈心下了然。
眼珠子出門,派貼身高手保護再正常不過。
“鎮妖司。”
三字一出,那馬夫松了回去。
而百裏雁一雙眸子直勾勾盯着她,沒有開口說話。
“棄雪。”
燕從靈回過頭,喊那隻狐妖,又伸手去扶神色有些不安的周凝語,“周小姐今晚受了驚吓,你請她去那邊的甜水鋪子小坐一會兒。”
樓棄雪炸毛瞪她,“你讓我和别的女子獨處?”
“什麽别的女子。”少女眼皮都不擡一下,“周小姐是我的友人,你替我請朋友一碗甜水怎麽了?”
“……”
他無話可說。
如果耳朵尾巴此刻幻化出來,那一定是耷拉着的。
雖說不太明白她此舉的用意,但周凝語非常信任她,還是什麽都沒問就稀裏糊塗跟着走了。
場中隻剩下三人。
飛虎獸盤旋于上空,俯瞰整座繁華皇城,萬家燈火。
燕從靈緩聲問道,“百裏小姐既然不想嫁與太子殿下,又爲什麽要踏入帝京呢?”
能鎮守一方的百裏家,她不信真的會教養出這麽一個半夜在街上叫嚷的女兒。
除非,她是故意的。
“你好大的膽子。”
百裏雁眯了眯眼,嗓音發冷,“一個下屬而已,也敢當面來質問我!”
“屬下不敢。”
她說着不敢,卻沒半點收斂迹象。
“你是燕從靈吧?”
百裏雁看了她一會兒,忽然拂開馬夫,牽過缰繩。動作熟練自然,一看就知馬上功夫極好。
她語氣笃定。
“我聽說過你,雲山的天才是吧。那幫本小姐一個忙,要是能成,本小姐就認了你這個天才稱号。”
燕從靈沒有直接答應,也沒直接拒絕,隻道,“就算百裏小姐不認同,别人還是照樣會這麽喊。”
“哼。”
百裏雁冷哼一聲,“倒是個伶俐的。我百裏雁不白吃飯,事成之後,算鎮北侯府欠你一個恩情。”
“放心,本小姐做的了主。”
鎮北侯府的恩情,千金難求。
這回,燕從靈沒有再打馬虎眼,恭敬行了個謝禮。
達成約定後,百裏雁便不再顧忌什麽。
“你應該聽到風聲了吧,邊關不少年輕貌美姑娘意外失蹤。我這次來帝京,就是爲了這件事,隻是沒有想到……”
她咬緊後槽牙,神情憤憤,“也不知道是哪個混賬東西放出的謠言,說我心悅太子,爲選妃不遠千裏而來。轉眼又在皇後那裏,求了旨把我扣留在這!”
她入帝京當日,太子選妃的消息分明還沒被放出。
是巧合嗎?
燕從靈心底泛起驚瀾。
她能看出百裏雁不想當太子妃,故作跋扈大半夜跑到這裏嚷嚷,但沒想到背後還能和這事挂上鈎。
“失蹤的人數很多嗎?”
邊關距離帝京跋山涉水,路途遙遠,所以消息沒有那麽靈通。
但再怎麽不靈通,也不應該半點風聲她都沒有聽見。最後,還是從去過邊關的行腳商口中得知。
“不多,還不到半個月。”
百裏雁聲音在風裏顯得蕭瑟冷肅,“但不管多少,那都是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
燕從靈問,“那美人香有什麽問題?”
她這麽執着要那盒美人香,不可能隻是因爲強勢任性。
“那東西最早出現在我們北地,也是這套說辭,說是能讓人變得膚白貌美,如二八嬌娘。”百裏雁眼裏幽光一閃。
“但我偶然得了一盒才發現,這東西古怪的很,用久會成瘾。我懷疑和女子失蹤一事有關系,之後就一路順着線索,查到了帝京。”
“既然你是鎮妖司的,那正好給本小姐搭把手。”
她也能騰出心神好好想想,要怎麽從太子這件事裏幹淨脫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