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仙這種東西,隻聽說過會上門讨封的,還沒見過專抓良家少女的。
“燕姑娘。”
那人轉頭見是她,眉頭打成亂結,“不是讨封,我聽到的就是那些給大仙開門的姑娘全都不見了,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寒風灌過,周圍人禁不住打了個冷戰。
少女卻還在問,“真是大仙?有人親眼瞧見過它?”
大昭有鎮妖塔,所以能讨封的妖怪大多是修爲達到一定地步,想要正經化形的。
妖和人一樣,資質悟性有高低,甚至還有血脈之分。
化形對于一部分修煉不易的妖怪來說,可是大事。這種節骨眼上,沒必要見血沾因果。
除非……本來修的就不是什麽正經路子。
結完賬夜幕完全降臨,燕從靈起身一拿劍,微愣。
借着如水月色,劍上忽然多出的紅穗,豔得像血,宛如一團永燃不滅的火焰。最重要的是,上面是妖王特有的妖力……
蓦地想起之前的狐簪,心頭血所凝,她驚訝朝身旁之人看去。
青年白袍勝雪,比她高了一頭,隐着妖王的強大壓迫感。隻不過和她在一起時,總會習慣性藏起氣息,就像猛獸收斂鋒利的爪牙,所以讓人容易忽略。
燕從靈很少這般認真打量他。
認知中這隻狐妖強大,卻算不上聰明。
極其好看的眉眼,桃李秾豔。瞳眸很深很黑,幽若深潭。
似乎覺察到她的視線,鴉睫顫了顫,淡淡垂落,掩去深處複雜思緒……
同床共枕數日,她終于發現,自己看不懂枕邊人眼裏那些東西。
興許是氣氛有些凝滞,他主動打破沉默,“你帶着這個,别摘下來,萬一出了什麽意外,我也能第一時間知道。”
少女沒有立即回話。
隻偏着頭,似乎在思索什麽。
還是……不喜歡嗎?
身側的手逐漸攥緊成拳,喉嚨像是被一塊沉甸甸的石頭堵住。樓棄雪深呼兩口氣,這才不至于失态。
前世他也送了心血凝成的狐簪。
但被拒絕了……她說自己不喜首飾,不便與邪祟纏鬥。
所以,這次他特地消耗更多的心頭血和精力煉了這個劍穗。
“不喜歡的話,就算……”
他能清晰聽到自己聲音僵的厲害,指尖被細雪吹的發冷。
最後一個字尚未出口,面前的少女忽然停下腳步,視線落在他身上。
“你是不是喜歡我?”
她問的風輕雲淡,極其自然。
自然的和方才在攤子上喊要兩碗面沒什麽不一樣。
樓棄雪卻心口劇烈跳動起來,血液仿佛都轉向燥動的滾燙。雪逐漸下的大了,四周一片靜到詭異的空寂中,他聲音低啞至極。
“……是。”
這話一落,面前少女頓時陷入更加漫長的沉默。
樓棄雪望着她的模樣,隻覺得又好氣又好笑。
但凡不喜歡她,他還死纏爛打上趕着往她身邊貼做什麽?
天生靈體的天才,在某些方面遲鈍到令人無奈。
不過這一次,她反應的倒是比前世早。
“爲什麽?”
和前世自己醉酒發瘋傾吐一腔情思後,一模一樣的疑問。她面上的茫然不是裝出來的,依舊隻是對于一個問題的百思不得其解。
雪珠子墜在睫羽上,他臉上的表情有些看不清。還沒等來解答,不遠處便有争吵聲突兀刺來。
“周凝語,你拿什麽和我比?”
“識相的話就把之前那盒美人香交出來,别以爲有了香,太子就會看上你。”
趾高氣昂的嗓音,在夜裏格外清楚。
燕從靈順着望去,隻見兩輛馬車正臉對臉堵在那裏。小巷狹窄,一次隻能容許一輛馬車過去。
可眼下兩邊的馬夫紋絲不動,互相瞪眼,不肯讓步。
其中一輛掀了簾子下來的少女,通身富貴氣派,氣焰張揚地指着對方叫罵。
“你爹是尚書又如何?還不是當側妃的命!”
“你再不把那美人香給我,等以後進了東宮有你好看的!”
她太過嚣張,另一邊馬車簾子動了動,裏面的人終于忍不住提着裙裾走出。
少女舉手投足間帶着一股書卷氣,正是先前在姚貴妃花會上,和燕從靈有過一面之緣的那位尚書府小姐。
“百裏小姐。”
她語氣無奈。
恭恭敬敬的這一聲,也讓燕從靈認出那位紅螃蟹一樣橫着走的姑娘,到底是誰。
鎮北侯的義女,百裏雁。
大昭這些年能保持安定,硬是将昏庸君主扶上牆的有兩位功臣。内部的攝政王,以及外部負責鎮守的鎮北侯。
自古世代功勳和手握兵權,都是件腦袋搖搖欲墜的事。但鎮北侯年輕時受過重傷,落了病根,不能生育。
家中又是一代單傳,年過而立,膝下才收養了百裏雁這位女兒。
掌上明珠,千嬌百寵,比起甯明澈都不相承讓。
太子歲數不小了,近來确實有聽到說關于選妃的風聲。但如果有鎮北侯這位獨女在,其它貴女确實隻能輪個側妃位置。
視線落在這位明珠的雙手時,燕從靈微微一頓。
身後的樓棄雪同樣也想起一些。
他記得這趟帝京,鎮北侯女兒就沒有活着回到北地。
這個太子妃她隻當了三天,就被人發現蹊跷地死在了房中。
據說當時她渾身血液流盡,卻依舊半跪在地,表情兇悍,懷裏死死抱着刀,維持厮殺作戰的姿态……
但鎮妖司因被冷待,甯封離又毒發的厲害,沒能介入此事。而案子被遞呈上去的第三日,北地就出事了。
不少百姓莫名變成了行屍走肉一樣的玩意,四處遊蕩,見人就嘶咬。不到百天,又會自動血枯肉竭而死。
那時候白術已經不在了,所以沒有能拿這種病症有法子的大夫。
最後隻能求上雲山,由大師姐赤華打開冥河與人間結界,将這些已經不人不鬼的可憐百姓引進去……
而在這之後,冥河就忽然暴亂了。
這些本來應該發生在好幾年後,不知道是不是因爲他的幹涉,還是幕後之人心急,事情竟然提前了這麽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