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其它幾位王爺眼中,老七大概就是個腦子和身體一樣不好使的熊孩子。
如果說抓妖師是個錢少事多還容易挂的行業,那鎮妖司就是個吃力不讨好的燙手山芋,這點燕從靈很早以前就知道了。
鎮妖塔更準确點來講,應該是鎮邪塔。
由雲山祖師肉身所化,禁锢着不知多少兇惡邪物。可祖師她挑什麽法子不好,非要以人間龍氣爲引,往天子跟前鑽。
天子遷去哪,塔就跟去哪。
初代皇帝有這個魄力,不代表後面的子孫也有懸着脖子的勇氣。所以,鎮妖司的存在可想而知的尴尬。
燕從靈坐在地闆上,想着七殿下要是哪天真死了,還有哪個冤大頭會願意接手這個爛攤子……
下一刻,忽然聽到身後有細微的衣料摩挲聲。
“殿下醒了?”
她回過頭。
少年一張臉還是煞白的,這會兒費力半撐着身體,想從榻上坐起。
燕從靈伸出胳膊,扶了他一把,隻覺對方身上寒冷如冰,沒有一絲溫度。
見甯封離下意識在掩自己領口,她不由将聲音壓得極低,“王爺,除了我沒人進來過……”
火星自她指間燃起,映出少年那雙銳利的鳳眸。
他瞳色極深,一眼望去沉沉,如不見底的深潭。
“有勞了。”
對方沙啞的嗓音中還帶着虛弱,房中準備齊全,燕從靈熟練地從旁側桌案上,倒了一杯溫茶呈上。
“王爺先喝杯茶潤潤嗓子……”
“咳、咳咳……”
沒等接過手,甯封離便又捂着唇壓抑地咳了起來。
一眨眼間,星星點點的腥紅從那修長指間溢出。
淡淡的血氣彌漫。
“王爺?!”
燕從靈連忙扯着衣袖幫他擦拭。
她的血雖說不能根治,但一直以來效果都很好。
放的血量也是師伯精準算過的,這還是第一次出現這樣的情況……
“阿靈,你的血……”
甯封離半擡起臉,面頰染血,氣息微弱,“好像變了……”
燕從靈隻愣了一下,反應過來。
“我在陵城時中了情毒,所以就找了一隻狐妖……”
“情毒?”
甯封離的重點隻在這兩字上。
燕從靈體質特殊,尋常毒藥不見得都能起效。
所以,下毒之人很可能足夠了解她的,才能一下就掐準命脈……
甯封離又問,“可有餘毒?”
能讓燕從靈中招的毒,後勁必定不小。
“還有一些。”
質量不行那就數量補。
燕從靈又放了半碗血,熬煮成藥。
“王爺别擔心,那隻狐妖我已經一起帶到京城來了,還有這血……”
她壓下眉眼,聲音淬冰般無情。
“若王爺有急需,我想法子取他的血來做藥引。”
“阿靈……”
甯封離目光溫和地看着她,“妖不是獸,妖入了人世,隻要不爲害,那便同人沒有什麽兩樣。”
“王爺明辨是非,賢明大義。”燕從靈接過空了的藥碗,“但世間少一隻妖沒事,不能少了王爺,何況取點血不會要命的。”
雲山曆代不幹涉立儲。
但在了卻舊事前,甯氏不能倒,甯封離也不能死。
“還有一事忘了和你說。”
加量的藥總算讓甯封離狀态平靜下來,房中燃了暖爐,有些悶熱。
燕從靈擡眼看他。
“姚貴妃開了個花宴,還專門送了請帖到鎮妖司,點名道姓要你去。”
“姚貴妃?”
燕從靈皺眉,差點以爲自己聽錯了。
“是她。”
甯封離點頭确定。
少女似乎輕啧一聲,“娘娘正得隆寵,膝下六王爺又頗得陛下重視,哪裏還用得上我一個小小抓妖師?”
翻譯一下就是,閑着沒事找茬,那也不該輪到她頭上。
當今太子行事荒唐。
現皇後也是先貴妃,性子溫順軟弱,根本壓不住。
所以姚貴妃和六王爺甯墨章努力努力,不是沒有可能。
但盯上她是幾個意思?
“推的掉一次,但還有下下次……”
甯封離垂眼看她,話音輕啞,“去了就務必小心。”
“屬下明白。”
—
面前那碗面已經涼透。
周圍從之前的熱鬧喧嘩,到現在隻剩他一人。
樓棄雪望了一眼月上中天,臉色難看的像是能滴出水來。
“客官,都三更半夜了,我這面攤子也該收了。”
攤主老大爺的表情,也從一開始的打趣徹底變成同情。
多俊的男娃子啊。
怎麽就被嫌棄成這樣。
接收到他眼神的樓棄雪更加憤懑,差點掰斷手裏筷子,“要走你走,我要留在這裏!她什麽時候來接我,我就什麽時候走!”
“還是别了吧。”
老大爺擦着桌椅,頭也不回話音平常,“夜間有巡城的飛虎獸,專逮京城裏半夜出沒的妖怪。”
樓棄雪瞳孔一顫。
難以置信地别過臉看他。
“男娃子,你别緊張。”
老大爺擰着濕漉漉的桌布,“妖隻要不随意傷人,那就是好的。反過來看這人其實也是一樣,心術不正的人比妖還要可怕。”
但樓棄雪關注的重點不在這裏。
“你是怎麽看出來的?”
從前因爲害怕給燕從靈添麻煩,來了帝京之後,他幾乎都隻待在那間小竹屋裏。
帝京……
難道真的高手如雲到連個擺面湯攤子的老頭都能看出他是妖?
“這還不好認?”
攤主老頭将桌布扔進桶裏,水花微漾,映出雲霧圓月。
“你肯定是隻犬妖吧,方才在那裏眼巴巴坐着的樣子,和我家守門盼我回來的大黃,那叫一模一樣。”
自認高貴的狐妖:……
“行了,你也别在那裏傻坐着,光這麽幹巴巴等着有什麽用?”
大爺決定發發善心,給這隻可憐小狗支棱兩招。
“那碗面都坨成那樣子了,你也不知道拌一拌,等會兒叫人家姑娘怎麽吃?”
“怎麽拌?”
這個他還真不知道,他給燕從靈都是煮新鮮的。
“瞧你這娃子,腦殼不太聰明的樣子,當然是用筷子,不然還用手啊?”熱心腸的大爺扇着手,就是一通指揮。
“來來來,往左!往右!再往右!”
“好好好,收工!!!”
唰地一聲,随着筷子抽起,那坨頑強的面直接從碗裏連根拔起……
吧唧。
兩雙眼睛之下,面坨子落在了桌上。
“難怪人家姑娘嫌你埋汰。”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