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在沈慈聲音落下的一瞬, 888驚訝道,“宿主爲什麽呀?”
它不理解地問:“宿主這個世界是給你的獎勵呀,比起宿主你的原世界這個世界不是更好嗎, 爲什麽不留在這裏呀。”
沈慈說:“因爲我不确定。”
888:“啊?”
剛剛那幾秒的時間裏,沈慈忽然想起了第一個世界結束時, 和陸朔見得那一面。
那個陪他一起走了這麽多世界的陸朔。
不是說現在的這個陸朔不是他。
但他現在明顯缺失了記憶, 并不是完整的他。
如果他選擇留下,那陸朔會怎麽樣?會不會永遠這麽沒有記憶地活下去。
在他聲音落下的那一刻,系統響起了刺刺拉拉的電流聲。
而且從另一方面來說,沈慈眸裏冷了一瞬,系統催促的太急了, 這很難不讓他懷疑其中是不是有什麽貓膩。
沈慈不确定。
時間似乎過去了很久。
“小八。”沈慈吃着護工剛削好的蘋果,在腦海裏喊了一聲。
陸朔不是達成他美好生活的工具。
薄薄的眼皮上感到熱度, 有光亮映在上面。
她已經負責這個病房的病人半年了,輕車熟路地做着日常檢查記錄。
那原本屬于陸朔一部分的意識是不是也就此會消散。
他又開口,語氣沉靜道:“我的願望是, 陸朔必須和我一起回到原世界, 完好無損的出現在我面前。”
護士首先看了眼病床邊上的心電監護儀,低頭記錄下數據。
這時病房門被推開,一個查房的護士走進來。
已經昏迷半年多的青年不知何時睜開了眼,他的瞳色偏淺,帶着點琥珀的剔透感,和她對上視線。
“呀!”護士的筆掉在了地上。
他要和完整的他一起走下去, 這樣對陸朔才公平。
【許願完畢。】
沈慈也大緻從他們口中了解了下他出意外後的事。
說來有點不好意思,他當時是不小心被一個從天降落的花盆給砸死的。
沈慈感覺自己意識在懸浮的空中飄蕩了許久, 然後漸漸下落到一個實處。
護士又擡頭想看眼監護儀,而這次一擡頭,就對上了病床上看過來的一雙溫和眸子。
就很倒黴。
【選擇完畢。】
【即将開始傳輸, 請宿主做好準備。】
——
“血壓……”
就是還惦念着另一件事。
這三天内有不少以前的學生同事聽說了他醒來的消息後,紛紛趕過來看望,花束水果堆滿了病房。
沈慈輕輕呼出口氣,耐心等着身體知覺的恢複。
沈慈:“。”
那家夫妻倆正在吵架,妻子随手抄起旁邊的花盆就向丈夫砸過去。
快穿局很好地履行了約定,沈慈其實已經差不多完全恢複了,要不是怕吓到周圍的人,再被拿去做醫學研究,他現在就可以下床來個健步如飛。
888還想勸他,畢竟在它看來, 能有機會留在一個更完美的世界何樂而不爲,爲什麽要拒絕呢。
結果丈夫靈敏避過了,花盆卻直直飛向窗外,剛好砸到了底下路過的沈慈,直接把他砸進了醫院,昏迷了整整半年。
沈慈完全清醒過來後已經是第三天。
慢慢的, 聲音也湧進來,像是意識漸趨浮出水面,一點一點變得清晰,能聽見外邊車流人聲的白噪音。
養病的日子總是無聊的,不過沈慈性格懶散,一天天在床上這麽躺着也不覺得太難受。
過了好一會才重新響起, 慣來平闆冷淡的機械音裏似乎藏了絲失望, 但還是隻好說道。
“37号床病人今天的心率正常……”
回到有26歲的沈慈和26歲的陸朔的世界。
那夫妻倆也是個老實人,不僅賠了所有醫藥費,又額外愧疚地再賠了一大筆錢,隔三差五的來醫院看望、照料他。
沈慈搖了搖頭,輕笑,很理智道:“不, 我要回去。”
雖然已經回到原世界,但888還沒有立即消失,它哎了一聲,高高興興地說:“我在呢宿主。”
“我什麽時候能見到陸朔?”沈慈問。
已經是第三天了,還沒有見到人,他總有點不放心。
888查了一下,很快回複道:“宿主放心啦,應該很快就來了。”
它話音剛落,敲門聲就響起。
很有禮貌地輕叩三下。
沈慈一頓,心有所感地擡眸看過去:“進來。”
一個人便推門走進來。
男人高大的影子在模糊的光亮中有些看不分明。
他走近了點。
比起高中時候的青澀,二十六歲的陸朔氣質已經沉澱下來,五官俊朗棱角分明,整個人顯得挺拔端正。
他嘴唇動了動,聲音有些幹澀地開口:
“小慈。”
“陸先生。”沈慈靠在病床上,笑吟吟的和他打了個招呼。
說起來,這算是他第一次真正和陸朔面對面。
沈慈還想說點什麽,就見陸朔忽的快步走過來,男人猛然彎腰,身體輕顫着将他抱住。
“嗯?”被禁锢在溫暖的懷抱裏,察覺到他情緒有些不太對,沈慈收住話,手輕順了順他後背,“怎麽了?”
陸朔沒有回答,聲音艱澀:“小慈,先讓我抱一會。”
他閉了閉眼,似乎是極用力才勉強壓制住心裏洶湧的情緒。
雖然他早就做好了死亡的準備,但驟獲新生的那一刻,他心情還是免不了激動,簡直欣喜若狂。
沈慈輕眨下眼,乖乖地不動了:“好哦。”
過了好久,陸朔身體才放松下來。
男人輕呼出口氣,“抱歉,”他松開了點沈慈,又輕揉了揉他頭發,聲音溫柔,“沒吓着你吧?”
兩個人沒有完全分開,沈慈半靠在他懷裏,搖搖頭,又擡起頭看着他:
“不過你現在可以和我說說全部的事情了嗎?”
仔細想來,最後一個世界處處透着古怪,現在陸朔的情緒起伏又這麽大,想也知道不對勁。
陸朔輕嗯了聲,坐在床邊,牽過他一隻手開始慢慢和他解釋。
十五分鍾後,沈慈才大概清楚了整體情況。
“所以最後一個世界的拯救對象其實是我自己?”他另一隻手指着自己問。
陸朔嗯了聲。
沈慈手指輕點了點身下病床,之前他其實也隐隐有猜到過。
最後一個世界黑化值每次上漲下降的時間細想來都有些不太對勁。
就比如第一次黑化值上漲,正是在他想把祁南鑫推下樓的時候。
後面幾次黑化值大幅下降,也是分别對應了他将祁南鑫送進監獄,舉報醫院成功等幾個時間點。
再加上最後世界的陸朔完全看不出黑暗的影子,也就不難猜出了。
難怪不給他劇情線。
原來是因爲他早知道劇情線是什麽了。
“那我還有一個問題,”沈慈靜了靜,搭在陸朔手掌上的手收緊了點,“你……死亡是怎麽回事?”
如果真按陸朔所說,他是爲了想讓自己複活才進入這些世界,可在他被花盆砸中之前陸朔早已去世了,又怎麽來救自己呢。
陸朔張了張嘴。
“我的确是初三那年暑假意外遭遇車禍死亡的。”他承認道,“但我死了後,卻并沒有像傳說中的那樣去投胎轉世。”
沈慈一愣:“什麽意思?”
陸朔握着他手,寬大的拇指在他手背輕揉了揉,遲疑一秒才說:“我變成了鬼魂。”
“而且……”他抿了下嘴唇,有點不太好意思地開口,“似乎隻能跟在你旁邊。”
沈慈一時有點沒反應過來。
“啊?”
“然後我就一直跟在你身邊,”陸朔繼續道,“剛開始我隻能在你方圓五米的範圍内走動,後來随着時間推長,我能活動的範圍也越來越大。”
“我中間有試過能不能和你交流,但鬼魂已經不是陽世之物了,我既無法觸碰你,也無法讓你看見我。”
“試過很多辦法都失敗了,偶爾有時候眼見即将可以了,但臨到關頭還是不行。”
所以他隻能眼睜睜看着沈慈去經曆那些事,自己卻無能爲力。
有很多時候他想抱一下他,手卻隻能直直的穿過他,分明沈慈就在他眼前,可他們之間的距離卻比誰都遠。
沈慈來了好奇心:“你都用了什麽辦法?”
陸朔想了想,挨個數道:“入夢、附身、用槐樹樹葉給你寫字……”
什麽亂七八糟的都試過,甚至想跑去道士觀求人,結果發現那些道士也全是假的,别說幫他,看都看不見他。
沈慈聽到「附身」一詞時頓了頓,忽然福如心至。
他眼眨了眨,試探着問:“小黃狗?”
陸朔一頓,随即耳尖泛上點不明顯的紅暈,含糊地應了聲。
沈慈:“……”
沈慈好笑:“不是,那條小黃狗還真是你啊?”
他說呢,他高中之後貓狗就不近身了,哪來的一條小黃狗主動黏上來。
原來是陸朔。
等一下。
沈慈突然想起來個事。
他爲什麽會在高中後變得貓狗嫌?
沈慈:“……”
他頓時意味深長地看着陸朔。
陸朔被他看得摸了下鼻尖,輕咳一聲:“你當時……心情很不好,我就想試着看可不可以讓你高興一點。”
他那時找了好幾天,終于在路邊發現了一條剛死不久的小黃狗,就試着看能不能附身進去。
陸朔說:“成功是成功了,但總歸是已經死亡的身體,我附身了三天,那具身體就撐不住開始腐爛發臭了,我隻好脫離出來。”
他頓了頓,忽然道:“抱歉,小慈。”
得到後再失去比從未擁有要更讓人難過。
那三天裏沈慈的情緒雖然是高了些,但等小黃狗一死,就明顯比之前更低落了。
之後他就不敢再去附身任何小動物。
“抱歉。”陸朔又輕聲說了一遍。
沈慈看了他幾秒,忽然湊上去,在他薄薄的嘴唇上輕吻了一下。
陸朔一頓。
“原來你一直在我身邊。”沈慈看着他,眸裏閃動着溫和的光芒,笑了笑,“陸朔,你對我這麽好,我以後可怎麽還啊?”
陸朔摸了摸自己剛被親過的嘴唇,聞言很快道:“不用還的……”
“那可不行,”沈慈揚起唇角,靠在他寬厚的肩膀上,擡起一根食指,在他胸口上漫不經心地畫着圓圈,調笑,“不如我把自己賠給你?陸先生要嗎?”
“……”
陸朔健壯有力的手臂摟住他的腰,喉嚨有些發緊。
“要。”
兩人把一切攤開後,周圍氣氛也寬松了很多。
不過沈慈總覺得陸朔應該還有什麽事瞞着他,他安靜在他身上靠了會,忽然眯着眼問:“陸朔,你真沒有别的事瞞着我了嗎?”
陸朔心裏倏地一緊。
“沒有了。”
他不舍得沈慈心裏背負太大壓力,因此沒有告訴他如果最後選擇留在那個世界的話,他的魂魄就會灰飛煙滅,在解釋時,有意無意的忽略了過去。
沈慈挑眉:“可你剛剛呼吸變了。”
陸朔:“……”
救,愛人太敏銳了怎麽辦。
見他沉默,沈慈倒也不逼他。
反正兩人還有很長很長的時間,他可以慢慢問。
“陸朔。”沈慈又拉了拉他襯衣。
陸朔回神:“在。”
“我困了,”沈慈語調又變得懶洋洋的,“你上來陪我睡覺。”
陸朔點頭:“好。”
兩個人經曆了那麽多小世界,一呼一吸都已磨合的極爲親密,陸朔也不再是高中那個青澀的少年,他小心将沈慈放倒,然後掀開被單一角也躺了上去。
等床邊一重,陸朔躺上來後,沈慈便極自然地貼了上去。
他進入快穿世界時是夏天,如今半年過去已經入冬,雖然病房裏開着暖融融的空調,但手腳還會不自覺發冷。
陸朔握住他雙手替他暖着,又輕吻了吻他額頭,輕拍拍他後背,溫柔道:“睡吧。”
沈慈整個人蜷着窩進他懷裏,熟悉的氣息将他全身包裹,心不自覺就安定下來。
窗外不知何時飄起了白雪,光線透過紗簾照進來,病房内,高大的男人将青年小心摟在懷裏,二人交頸而卧,互相依偎着,很快就睡着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