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家媳婦扯着兒子的耳朵回到家, 一路還在罵罵咧咧:“你說你有什麽用,這麽大人了,連兩個小孩都打不過。”
她兒子辯解道:“顧亮星顧亮晨雖然比我小, 但他們力氣可大了。”
劉家媳婦見他還敢頂嘴, 更生氣了:“你還有臉了是不是,打不過别人還害得我跟着丢人,他幾歲你幾歲, 這幾年飯都白吃了。”
她才不信雙胞胎的力氣能有多大。
“你挨打跟我有啥關系……”
“再頂嘴!”劉家媳婦有氣沒處撒,作勢要打, 小孩趕緊撒丫子跑了。
“老大家的,你罵罵咧咧做什麽呢,閑着沒事就把家裏頭的活兒幹了,整天就知道遊手好閑, 眼睛裏就沒活兒。”
一物降一物, 外面的動靜能當做聽不見看不見,這會兒瞧見媳婦要打孫子, 這當婆婆的倒是坐不住了。
“我孫子挨了打,你這個當媽的不護着點, 還有臉怪到他頭上來, 你說你這個當媽的有什麽用, 有這個說閑話的功夫,還不如多花點力氣幹活。”
不遠處的草叢中,雙胞胎拉着顧芸蹲守着,确保劉家媳婦踩中碎掉的木闆掉下去之後,立刻拉住顧芸的手就跑遠了。
到了山澗,果然瞧見稀稀拉拉的一片漿果,橙色的漿果挂在枝頭,顯得分外的美味。
說完走過去,挑着最紅的摘下。
“老顧家倒黴的時候比誰都高興,别人罵上門來就都推給我。”
說着一把将剩下的塞進口中,這下可好,酸的他眼淚鼻涕差點一起下來了。
她頭發長了一些,但還紮不起來,顯得整個人越發毛茸茸的可愛。
不敢跟婆婆嗆聲, 劉家媳婦氣鼓鼓的開始幹活,摔摔打打的又被罵了幾句。
隔壁鄰居探出頭問:“你家咋地啦,我怎麽聽見你媳婦在叫喚。”
伴随着響徹雲霄的尖叫聲,劉家媳婦腳底一滑,直接從茅廁跌了下去。
顧亮星一開始還擔心妹妹一來,就搶走了爸爸,但顧芸來了之後顧明東一視同仁,而且晚上還願意帶着雙胞胎睡,兄弟倆很快就盡釋前嫌。
說定了這事兒,三個小朋友手拉着手往那邊走。
被婆婆罵了幾句,劉家媳婦更憋屈了,心底暗道要不是爲了老顧家跟公爹搶大隊長的事情,她至于跟老顧家幹上嗎。
“怎麽會這樣,明明去年爸帶我們來的時候,這裏的野果都可甜可甜了。”
“還有老顧家那臭丫頭居然敢罵我,有娘生沒娘養的,指不定都嫁不出去,最好他們家老二死在醫院别回來了……啊!”
偏偏家裏頭婆婆和男人都不是體貼的,她說老顧家的閑話是爲什麽,還不是爲了老劉家。
越想越氣,劉家媳婦一邊走,一邊罵罵咧咧:“說閑話怎麽了,死老太婆自己在家不也在說,現在出了事都怪我頭上。”
顧亮晨見大哥和新來的妹妹玩得好,也不覺得孤單,自顧自找到一顆最大的塞進嘴巴,下一刻,他就酸的整張臉皺成了個包子。
顧亮星得意的說:“小芸妹妹,這可是我跟弟弟的秘密基地,别人都不知道,我們隻帶你來。”
顧亮星昂着頭說:“讓她再說我家壞話,讓她再罵我姑姑,活該。”
鄰居頓時幸災樂禍起來:“哎呦喂,那趕緊把人拉出來啊,屎尿也會淹死人的……”
顧芸挑了一顆,下一刻就酸的龇牙咧嘴。
當婆婆的摟着孫子心肝寶貝的疼,卻半句話不說出門找公道,也是個窩裏橫的。
作爲長兄,顧亮星很有哥哥架勢的說:“這些葉子上有刺兒,你等着,我幫你摘。”
說完也沒搭把手,轉身出去走了一趟,整個生産隊都知道大隊長家媳婦上茅廁不看路,把自己給摔屎坑裏了。
顧芸用力點頭。
一時間臭味熏天。
那頭,顧亮星獻寶似的将幾顆又大又紅的野果遞給顧芸。
“媽,快拉我一把。”劉家媳婦哭着喊道,一開口卻更糟,在裏頭哭也不是吐也不是。
跑出去老遠,三個孩子才上氣不接下氣的停下來,不約而同的大笑起來。
他哪裏知道老爸的金手指,别說隻是酸澀一點,就算是一顆種子,顧明東願意也能給兒子變出好吃的來。
大隊長媳婦還沒說話,孫子大聲說道:“我媽掉茅坑裏啦!”
罵罵咧咧的聲音中,隻剩下劉家媳婦嘔吐的聲音。
“這麽大人了,上個茅廁還能掉下去,讓我怎麽說你……”
“又怎麽了?”剛安慰好孫子的婆婆跑出來一看,立刻捂住了口鼻。
劉家媳婦隻覺得到處不順心,去年懷着孩子丢了養豬的活兒,隻得下地幹重活,累得孩子都早産出生。
“這,這我怎麽拉,你自己快點爬出來去洗洗。”
這年頭農村用的都是旱廁,上面随便搭兩塊闆子,下面是用來儲存糞便的地方,摔下去的結果可想而知。
顧亮星一愣,疑惑的說:“不甜嗎?”
報了仇,三個人心情極好,手拉着手往回走,忽然顧亮星提議道:“我們去山澗裏采野果吃吧,我知道一個好地方,别人都不知道,那裏的果子可甜啦。”
他說的是之前顧明東帶着兄弟倆去過,嘗過的那個小山澗。
顧芸也跟着笑,一雙大眼睛亮晶晶的。
“呸呸呸,小芸妹妹趕緊吐了吧。”顧亮星後悔了,他應該自己先嘗嘗的。
顧芸卻已經咽了下去,還比了個好吃的手勢,可惜痛苦的眼神出賣了她。
妹妹這麽乖巧懂事,以至于顧亮星都愧疚了,想了想,把自己珍藏的那顆糖掏出來,塞進她口中:“别吃野果了,吃糖吧。”
顧芸被塞了一口糖,那甜滋滋的味道,讓她眉眼都舒展開來。
顧亮星瞧着她的笑容,自己也跟着高興起來。
再一看,就瞧見他弟弟剝開糖紙,直接把一顆糖塞進自己口中。
“阿晨,分我一半。”顧亮星忙喊道。
顧亮晨咔嚓一下,裝作沒聽見。
顧亮星幽怨的看着他:“一點兄弟愛都沒有。”
顧亮晨才不搭理他,背着手就往家裏頭走了。
“小小年紀跟個小老頭一樣,哼,老學爸走路。”顧亮星在後頭吐槽弟弟。
顧芸咔嚓一下,分出半塊糖果給顧亮星,後者擺了擺手,一副老大哥的樣子:“小芸妹妹自己吃吧,我都吃膩了。”
顧芸比劃了幾下,顧亮星堅持道:“我才不要吃女孩子的口水,你自己吃。”
顧芸隻得将糖果塞了回去,心底有些失落,其實她也有分到糖,但那顆糖被她藏起來,偷偷塞給了外公吃,所以現在就沒法給大哥了。
沒吃到糖,顧亮星倒是也不失落,一邊走一邊說:“肯定是野果還沒成熟,咱們再過一段時間來,那會兒果子就甜了。”
顧芸想到那酸得直沖天靈蓋的口味,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牙。
三個孩子正往家走,迎面撞上了鄭通。
雙胞胎下意識的一左一右,護住顧芸,提防的看着鄭通,拉着她小跑着往前走。
鄭通頓了一下,裝作若無其事的往前繼續走,眼底卻帶着幾分笑。
雖然知道外孫女過得不錯,但親眼看見老顧家的兒子帶着她一起玩,鄭通還是覺得更安心了一些。
三個孩子看起來關系很好,小芸兒脾氣軟,也不會被人欺負。
鄭通回到茅草屋,吳巍夫妻正在教女兒認字,沒有書本也沒有紙筆,他們就在地上寫寫畫畫。
瞧見鄭通回來,周子衿連忙塗抹掉地上的文字。
鄭通掃了一眼那遺漏外文,淡淡道:“老頭子年紀大了不想管,但你們自己小心點,别把女兒害了。”
相處了近一年,他們四個人好歹相互了解了不少。
吳家夫妻知道鄭通平時看着神神秘秘,他這麽大年紀,幹這麽重的活兒,吃得也不好,身體卻要比他們三都好。
來到上河村之後,吳巍三個都有個頭疼腦熱,可鄭通卻一直健健康康。
夫妻倆私底下都覺得鄭通有些真本事,對他十分客氣:“鄭叔說的是,我們會注意的。”
鄭通點了點頭,哼着歌躺下了。
吳巍夫妻怕打擾他,三個人聲音壓得更低的說話,夫妻倆也沒敢再教英語,隻挑着其他的說了一些。
吳萱萱不算聰明,但學得很認真。
過了一會兒,她忽然說了句:“我今天撞見堂……吳夢婷了。”
吳巍一頓,周子衿冷着臉說:“她沒爲難你吧?”
吳萱萱搖了搖頭,看了眼鄭通的方向,壓低聲音說:“爸媽,我聽見她去跟大隊長請假,說要回家探親呢。”
吳巍夫妻對視一眼,都知道這是不可能的,吳家老大早就跑出國了,吳夢婷去哪裏探親。
但以他們現在的處境,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哪裏管得了其他。
周子衿摸了摸女兒的腦袋,隻說:“她的事情跟我們無關,你就當不知道。”
吳萱萱乖乖的點了點頭。
雙胞胎拉着顧芸跑遠了,等看不到鄭通了才囑咐道:“剛才那個是臭老九,以後你在生産隊看見他,記得離他遠一點。”
誰知道顧芸聽了這話,反倒是失落的低下腦袋。
顧亮星還以爲她害怕了,低聲說道:“小芸妹妹别害怕,爸爸說了他們不一定是壞人,但要是走得太近會被人說閑話的。”
可惜聽了這話,顧芸也沒能開心起來。
孩子們之間的吵吵鬧鬧,到底是小風小浪,相比起來顧建國要參加大隊長選舉這事兒,才是生産隊裏大人們最關心的。
老顧家卻都顧不上了。
顧三妹匆匆忙忙的從縣醫院回到家,進門就說:“小北,你肯定想不到發生了什麽。”
顧四妹見她臉上沒有悲傷,先松了口氣,忙問道:“什麽事情?二哥沒事吧?”
“老二能有什麽事兒,生龍活虎還能跟我吵架呢。”顧三妹笑道,“醫生說了再住幾天觀察觀察,沒大問題就回家養着。”
顧四妹一顆心總算放下:“那就好。”
顧三妹又說:“不過老二那邊确實是有情況。”
迎着四妹的眼神,顧三妹神秘兮兮的說:“有個姑娘瞧上我們家老二了。”
顧四妹一驚,瞪大了眼睛。
顧三妹立馬說:“你也覺得不敢置信是吧?”
“老二說話那麽讨厭,我要不是他親妹妹早給他套麻袋了,居然還有小姑娘想不開瞧上他了,這不是自找苦吃嗎?”
顧四妹卻爲顧老二抱不平了:“三姐,二哥也沒這麽差。”
“首先他長得挺好的對吧,人高馬大相貌端正,其次二哥也挺上進的,現在還在運輸隊當臨時工,可比生産隊其他人強多了。”
“再說了,二哥有時候是嘴巴壞了點,但他從來不随便欺負人,品行也信得過。”
“這倒是,我們家的人都長得好,不過老二比不上大哥。”
“但二哥也不差。”
顧三妹也覺得顧二弟不算差,但自小吵鬧慣了,一時改不過來:“是是是,你家二哥最好。”
顧四妹笑了一聲,又問:“三姐,那個姑娘是誰?你認識嗎?”
“第一次見。不過長得可好看了。”顧三妹評價道,“是錢師傅的女兒,家庭條件肯定也不錯,你說她瞧上老二,老二是不是走大運了。”
顧四妹一聽,也覺得十分不錯:“那咱們是不是快有二嫂了?”
顧三妹無奈的聳了聳肩:“沒影兒的事,人家姑娘有意思,咱二哥跟愣子似的,壓根沒看出來。”
一想到自家二哥的性子,顧四妹也一時無語。
不過想到以後,她還是有些憂愁的說:“你說二哥結婚後會不會搬出去,那到時候咱們還是一家人嗎?”
“怎麽不是了,老二要是敢娶了媳婦就忘了大哥妹妹,看我不錘死他。”
顧四妹心底還是很想見見錢曉茹,她心底盼着未來的二嫂會是個好相處的,即使二哥結了婚,他們也還是相親相愛的一家人。
且不說顧三妹知道了雙胞胎打架的事情,抄起掃帚沖出去要幹架,顧四妹攔都攔不住。
結果還沒到癟老劉家,就聽人說他媳婦掉進茅坑,渾身都是臭味。
顧三妹沒打到人,卻出了好大一口惡氣,她可不想跟渾身發愁的人幹架,趕緊拉着妹妹回家去了。
卻說顧四妹沒機會見到錢曉茹,顧明東倒是三天兩頭能見到。
顧明南受傷到底嚴重了一些,還得在醫院住一段時間觀察觀察。
縣醫院距離溪源鎮路途不近,顧明東索性就沒讓兩個妹妹再過來,自己留在醫院照顧。
因爲是人命大事兒,生産隊又是農閑的時候,請假倒是容易的很。
相比起兄弟姐妹的重視,顧二弟自己很不當一回事兒,但凡有人過來看望他,都得拉着人吹噓自己如何以一敵六,拳打壯漢,腳踢兇徒。
冷眼旁觀這一切的顧明東,覺得自己以前看錯了顧二弟,這哪裏是倔驢,壓根就是演說家驢,以前讓他待在上河村真的屈才了。
聽了足足三遍之後,顧明南再開口,顧明東已經很想把他嘴巴粘起來,免得再唠叨。
偏偏還有人聽多少遍都不膩味,托着下巴聽得津津有味。
顧明東咳嗽一聲,提醒道:“老二,差不多得了,說得嘴巴都起皮了。”
前來幫忙照顧“救父恩人”的錢曉茹一聽,立刻起身去倒了一杯水,遞給顧二弟喝。
顧二弟咕咚咕咚完,一抹嘴又說:“咱繼續說。”
顧明東捏了捏眉心:“你不累嗎?”
“不累,我們說到哪兒了?”
顧明東深吸一口氣,免得讓弟弟在朋友面前丢面子。
錢曉茹見他神色不好,貼心的問:“阿東大哥,你是不是累了,要不你出去走走歇一歇,這兒有我呢。”
顧明東看了她一眼,順勢站起來:“好,那我出去走走,待會兒幫你們帶飯回來。”
人剛出門,就聽見後頭錢曉茹說:“阿南哥你繼續說呀,我還想繼續聽。”
啧,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就苦了他耳朵都起繭子了。
離開病房,顧明東覺得呼吸都順暢了一些。
左右不急着回去,顧明東索性打算在長河縣逛一逛。
長河縣雖然比溪源鎮大一些,但比起黛山市卻差遠了,看起來就是大一點的溪源鎮。
不過長河的位置特殊,這邊有很多礦場,來來往往的工人也很多。
顧明東溜達了一圈,看時間差不多了,就打算買了飯菜回去。
誰知還沒走進國營大飯店,他就瞧見兩個熟悉的身影。
錢知一和吳夢婷?
他們怎麽會在這裏?
顧明東皺了皺眉,不露聲色的跟了上去。
之前知青們請假回鄉的時候,這兩位号稱離家太遠,來回不方便,可是都沒請假,怎麽會出現在長河縣?
錢知一與吳夢婷并肩走着,兩個人的距離不算太親密,畢竟這裏不是上河村,他們得注意影響,免得一個鬧不好被抓典型。
繞過好幾條小路,錢知一才停下腳步,囑咐道:“夢婷,待會兒到了地方你别說話,二叔之前說過,不準我帶其他人過來。”
吳夢婷立刻乖巧的點頭答應下來:“知一哥哥放心吧,我肯定不插嘴。”
錢知一這才滿意的笑了笑。
自從被周子衿狠狠的教訓了一頓,吳夢婷倒是學乖了,這段時間按下了其他的小心思,一門心思撲到錢知一身上。
兩人原本就有幾分青梅竹馬的情誼,吳夢婷最知道錢知一喜歡什麽樣的姑娘,感情自然蒸蒸日上。
之前知青們請假返鄉探親,吳夢婷也鼓動着錢知一回去,誰知道後者一口回絕了。
這時候吳夢婷便猜到,京城的錢家情況恐怕也不大好。
誰知道前兩天,錢知一忽然接到一封信,當下就要去跟癟老劉請假“探親”,吳夢婷意識到不對勁,自然不肯放他一個人走。
一番癡纏,錢知一終于答應讓她一起來。
隻是沒想到錢知一帶着她坐上了客車,沒回北京,反倒是兜兜轉轉到了長河縣。
吳夢婷心底很驚訝,這是她第一次來長河縣,心底有一種努力多年,終于隐約窺見了錢家隐藏的秘密的竊喜。
到了門外,錢知一下意識的整理了一下衣襟,才扣響木門。
木門打開,開門的是個四十出頭的男人,面色焦黃,看着有些憔悴,他看清門口的兩人就皺了眉頭。
“三叔。”錢知一讨好的叫道。
“錢三叔。”吳夢婷也露出讨好的笑容。
錢三叔臉色卻不太好看,讓他們進去之後,便不客氣的說:“你怎麽把她帶來了?”
吳夢婷臉色一頓,一臉委屈凄然欲泣。
錢知一握住她的手,低聲說了句:“三叔,夢婷陪我一起下鄉,我們是最堅定的夥伴。”
錢三叔卻嗤笑一聲,淡淡道:“你跟我進來。”
“你在外面等着。”
說完直接帶着錢知一進了屋,一進門就冷笑道:“你是不是傻,吳家什麽貨色你不知道嗎?”
錢知一有些不知所措:“可是我爸跟吳叔叔不是好朋友嗎,以前……”
“那是以前,不是現在。”錢三叔冷聲道,“姓吳的全家都跑了,就把這麽個小丫頭留在國内,誰知道他們打着什麽主意。”
他顯然是十分信不過吳家,焦躁的在屋内轉了幾個圈,又問:“地圖的事情你告訴她了沒有?”
錢知一連忙道:“沒有,我爸交待過就算是妻子兒子也不能說。”
錢三叔這才微微放心,吐出一口氣說:“知一,三叔在這裏待幾天就得走,不然被發現了會牽連到你。”
“三叔,我爸怎麽樣了,家裏頭難道就真的——”錢知一擔心的問道。
錢三叔歎了口氣,隻說了句:“家裏的事情你别管,你爸心裏頭有數,不至于傷筋動骨。”
話雖如此,錢知一卻不能安心,如果沒到傷筋動骨的程度,爲什麽連給他的資助都停了,而且當初送他下鄉,用的也是别的身份,是不是他爸早有預料。
錢三叔不提家裏,又問道:“你發現什麽沒有?”
錢知一搖了搖頭:“下鄉之後我天天在那個村子附近轉,但什麽都沒發現。”
“三叔,這個地圖是真的嗎?”
錢三叔擰起眉頭:“地圖肯定是真的,這點我可以保證。”
地圖?躲在暗處的顧明東大爲震驚,在原主的記憶中,錢知一和吳夢婷在上河村待了好多年,但從沒聽說過他們在找什麽東西。
如今想想确實是異常,錢知一這般有大背景的人,爲什麽會選擇來上河村。
起河塘找到的黑珍珠,後山樟樹下藏着的大箱子,顧明東腦中閃過什麽,一條線隐約可見。
如果他的猜測是真的,那麽在原主死去之後,錢知一找到了嗎?
他很想聽清楚他們到底在找什麽。
錢知一猶猶豫豫的說道:“三叔,就算那地方藏着什麽寶貝,可現在世道都這樣了,咱們就算找到了又能怎麽樣,說不定拿出來都是罪過。”
“你知道什麽,那可不是普通的寶貝。”錢三叔下意識的說道。
錢知一追問道:“那到底是什麽?值得我爸大費周章的送我過來。”
錢三叔卻沒告訴他:“你别管,知一,你記住隻要能找到那樣東西,别說眼前這點風浪,就算是驚濤駭浪都不用怕。”
錢知一聽着這話,心底越發狐疑,暗道能有什麽了不得的東西。
錢三叔又交代了幾句,将準備好的錢和票遞給他:“你在鄉下也不容易,自己照顧着自己一些,放心吧,等你爸那邊的麻煩解決就沒事了。”
臨了,錢三叔還是對吳夢婷不放心,低聲勸了句:“吳家的人心思太多,知道的也太多了,你不要因爲女色誤事。”
錢知一想爲吳夢婷辯解幾句,但想起她設計陷害吳巍夫妻的事情,頓時又覺得沒有必要。
“三叔,還有件事,夢婷的三叔吳巍和周子衿在我們生産隊。”
錢三叔微微皺眉,随後又說:“吳巍和周子衿就是普通人,你不需要擔心。”
甚至還說了句:“這場浩劫不會持續太久,他們夫妻也是人才,你能照顧一二将來或許還算一條人脈。”
錢知一張了張嘴,沒說因爲吳夢婷的關系,雙方都已經鬧成了視同陌路。
叔侄倆說完話,錢三叔使了個眼色,飛快走過去打開門。
卻見吳夢婷還站在院子裏,壓根不像他以爲的那樣會偷聽,錢三叔見狀臉色好轉了一些。
“夢婷丫頭,既然你們一道兒來了,那就相互照顧,好好過日子吧。”
錢三叔說道。
吳夢婷自然是笑盈盈的應下了。
但等兩人走出門,吳夢婷便含着淚問:“知一,你三叔是不是不喜歡我?”
“怎麽會,我三叔就是天生的冷臉,你别想太多了。”錢知一安慰道。
吳夢婷抿了抿嘴,低聲道:“我知道自己是個拖累,但我對你是真心實意的。”
錢知一握住她的手:“我相信你,走吧,這段時間委屈你了,我三叔給了不少錢和票子,往後我們不用省吃儉用了。”
聽見這話,吳夢婷也露出笑容來。
藏在暗處的顧明東看着這一幕,眼神微微一黯,他并未跟上錢知一和吳夢婷,反倒是觀察着屋子裏的人。
送走了侄子,錢三叔歎了口氣,心底還是不放心。
但是沒辦法,除了錢知一之外,他們錢家沒有其他适合做這件事的人。
這是好不容易才弄到手的地圖,如果幹等着動亂結束,那還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馬月。
錢家也是擔心多事之秋,左等生變,才會狠心将嫡長子送過來,可惜錢知一在這兒待了一年,愣是半點線索都沒找到。
錢三叔捏了捏眉心,懷疑杜家人是不是隐瞞了什麽。
想到這裏,錢三叔從行李箱最底下翻出一個盒子來,那看起來就像是一個熏香用的香爐。
錢三叔小心翼翼的打開,臉上帶着慎重。
屋内黑暗的光線下,似乎有影影綽綽的光點在香爐中浮動。
藏在暗處的顧明東卻渾身一震,隻因爲在香爐被打開的第一時間,異能便迫不及待的搖擺起來。
從鄭通手中得到那顆舍利子之後,顧明東便想着尋找這東西,誰知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就在顧明東閃神的那麽幾個瞬間,錢三叔狠了狠心,咬破了自己的手指頭。
一滴指尖血低落進香爐。
鮮紅的血液觸碰到舍利子,如同油星落到了火炭上,飛快的爆發出花火來。
無數條觸手從火炭上蔓延而出,就像一隻怪物揮舞着自己的觸手。
顧明東不由自主的屏住呼吸,不敢置信的看着這一幕。
他吸收過許多顆舍利子,除了第一次觸不及防,身體被異能在短時間内優化造成了巨大的疼痛,随後幾次都是舒服大于疼痛。
不管是舍利子還是能量珠,裏頭蘊含的能量都是十分溫和的存在,怎麽會跟深海怪物一樣,散發着不詳氣息。
如果說曾經他吸收的力量是溫暖的陽光,那此刻感受到的便是陰暗的毒液。
顧明東皺了皺眉,一瞬間幾乎以爲異能判斷錯誤,香爐裏頭藏着的壓根不是舍利子。
與顧明東的疑惑和警惕不同,錢三叔臉上滿是熱切,他緊緊的盯着那個香爐不放,似乎眼前的就是稀世珍寶。
許久,血液燃燒殆盡,香爐又恢複了平靜。
錢三叔松了口氣,将香爐蓋上,低聲道:“知一,你可一定要争氣啊。”
而他自己此刻的臉色,卻比方才還要憔悴衰老許多,有一種精神氣随着那一滴精血全部被燃燒殆盡的感覺。
剛離開院子的錢知一,卻忽然心有所感,下意識的捂住心口。
吳夢婷不明所以的問道:“知一哥哥,怎麽了?”
錢知一眼底發現弧光,帶着躍躍欲試,卻強壓住:“沒什麽,夢婷,我有些累了,我們趕緊回去吧。”
吳夢婷抿了抿嘴,暗道方才不是說要去供銷社嗎?
但她心知錢三叔對自己的不喜歡,到底沒敢反對。
錢知一卻壓根顧不得她的臉色,他隻想趕緊回到上河村,卻試試看心底那個忽然冒出來的猜測。
顧明東皺了皺眉,不管那到底是什麽東西,他是一定要拿到手的。
心思一轉,顧明東計上心頭。
錢三叔一直待在屋子裏沒出去,打算等到天黑就走,免得節外生枝。
誰知沒多久,門外傳來一陣激烈的敲門聲。
錢三叔眉頭一皺,聽聲音便知道不可能是錢知一回來了,他忙将香爐藏起來,轉身出去開門。
門一開,幾個紅袖章就氣勢洶洶的沖了進來。
而屋内,那個被他藏在最底下的香爐,卻已經悄無聲息的消失了。
不提錢三叔如何費盡口舌才擺脫麻煩,連夜離開了長河縣,到了地方之後卻發現香爐不翼而飛,心底如何的震驚和憤怒。
這邊顧明東看着手心那巴掌大的香爐,眼底帶着謹慎。
他小心翼翼的打開蓋子,出乎預料,香爐完全沒有反應。
顧明東皺了皺眉,湊過去看了一眼,香爐裏頭除了一顆暗黑色的石頭之外,什麽都沒有。
這時候異能迫不及待的揮舞着小藤蔓,一副饑不擇食的架勢。
顧明東啪嗒一下把它拍開:“還真是什麽都敢吃,你也不怕吃壞肚子。”
異能十分不服氣的想再次嘗試,但每一次都被顧明東強行鎮壓,最後奄耷耷的回到了他胸口,鬧脾氣似的藏起來不動彈了。
将香爐收起,顧明東随便買了點吃的才回到醫院。
顧二弟的一群工友已經回去了,隻有錢曉茹還在旁邊陪着他。
顧明東到的時候,就聽見自家傻瓜二弟在說:“曉茹你先回去吧,我現在都能下床走動了,能自己照顧自己。”
“阿東大哥還沒回來,我還是待會兒再走吧。”錢曉茹說。
顧明南卻說:“不是,你留這兒也沒用啊,咱倆都沒啥話可說。”
錢曉茹頓時有些懊惱起來,拎着袋子就說:“那我走了。”
“走吧走吧,明天也别來了,你老過來看我做什麽。”顧明南還不耐煩的擺了擺手。
錢曉茹氣鼓鼓的朝着門口走去。
誰知剛到門口就瞧見顧明東,錢曉茹下意識的有些不好意思。
瞧見大哥回來,顧二弟便開口喊:“大哥,你可算回來了,我餓得都快自己爬出去買吃的了,你給我帶了什麽?”
“面條?我最愛吃面條了,真好吃。”
“你有啥是不愛吃的嗎?”顧明東打趣道。
“那可多了,食堂的飯菜我就不愛吃,比咱家的差遠了。”
顧明南也就抱怨喊了一句,誰知顧明東順口就說:“既然想念家裏頭的飯菜,你看起來也好得差不多了,我去幫你辦理出院吧。”
顧二弟一愣,随即狂喜:“真的,我就說早沒事了,就你不答應偏要讓我多住幾天。”
倒是錢曉茹擔心的問:“阿東大哥,阿南畢竟流了那麽多血,要不要再多住幾天。”
“你還沒走呢,趕緊走吧,不然天黑了一個女孩危險。”顧二弟連忙喊道。
錢曉茹心底有些感動,還沒說話,就聽顧二弟繼續說:“大哥你可千萬别聽她的,我好着呢,現在就能出院。”
“你看他活蹦亂跳像是有事嗎?”顧明東又說道,“我問過醫生,阿南傷口恢複的不錯,回家休養也是可以的,而且家裏頭吃住更方便。”
顧二弟已經躺夠了,連忙支持:“對對對,回家讓三妹四妹給我做好吃的,到時候我肯定好的更快。”
錢曉茹抿了抿嘴,暗道回家之後,自己就不方便過去探望了。
可惜顧明東顧明南兄弟都沒在意她的那點小女兒心思,顧明東出去走了一趟,回來就帶着弟弟出院了。
到底擔心傷口會崩開,到了溪源鎮,顧明東還特意去問孫濤借了車,載着弟弟回到了家。
這頭顧明南回到家,差點大喊我胡漢三回來了,顧四妹更是忙不疊的要殺雞給他炖湯,又被侄子侄女圍着,弄得老顧家熱鬧非凡。
那頭顧明東卻丢下剛回到家的弟弟,一路直奔鄭通,連晚上都等不及。
“老先生,我有一樣怪東西請你看看。”
鄭通看見那香爐,臉色頓時大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