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我要去趟洗手間。”
在隋雲起面露疑惑的時候,眼前的少年忽然放下手機,對他如此說道。
因爲已經過了咖啡廳最繁忙的時候,如今沒有新的客人來,昏黃的店内平和而安靜。
安東:“不會很久。可以麻煩你,幫忙看一下店嗎?”
隋雲起:“……”這算不算反客爲主?
他看了眼就在咖啡廳拐角的盥洗室,點了點頭。
這種時候,難道還能拒絕嗎。況且唯一的出口就是那道門,他守在這裏等少年出來,也是一樣的。
隋雲起随手拿起前台随人取用的一張菜單,翻看着上面的商品,餘光看向少年緩緩進入盥洗室的身影,面露深思。
安東将門關上,确認了周圍沒人。這裏的外間是一面巨大的鏡子,前面有好幾個洗手的池子和水龍頭。
他随手打開一個,将手伸到水流下方。
那被注入力量的水并不會蒸發,一路順着空中的水汽,落進了一條大河,又彙入江海。
嗯,該急了。
漫天箭雨時停般凝固在半空中,但下方的海面因爲天族周身無意識流瀉的力量,一陣陣瘋狂翻湧起來。
“能夠看清楚目标嗎?”劇烈搖晃的氣流中,帶隊導師一路抓着座椅,艱難地走到飛機前方,對着駕駛艙半崩開的門裏喊道。
惡魔球們:去TM的人質!
“西路伯!王交付給我們的任務快到時間了,别逼我們認真!”
——“光暗同體”的臨時角色卡還在冷卻中,其他的臨時角色卡雖然能用,但他總覺得那會讓現狀變得更加混亂,而且沒有必要……畢竟他有很多靈魂綁定技能,而對方的位置是在海上。
瓦沙克:“我要是不說呢?”
“你可以自己去找,這顆星球也不大,掃蕩的話百八十天總會有結果的,不過到時候……瓦沙克大人我一定已經是王最寵信的臣子了,啊哈哈哈哈!”
“哼。”大衛不以爲意地冷笑,本來下單就是爲了給李那群人添堵,也沒指望對方送過來。
王?
十翼天族的呼吸一滞,古井無波的眼底突然出現了明顯的波動。
西路伯一個振翅靠近,望着被“黑泥”完全整個包裹糊住的飛機,面無表情,眸光卻冷得更可怕了,“人質?”
“…………”
“無法測算,無法測算——”飛機的廣播像是壞掉了一樣,不斷重複着這樣的話語。
一片混亂的機艙内,由于這樣的聲音更加嘈雜不堪,讓人的心情難以保持平靜。
安東掬起一捧水,注入足夠的力量後,将它從天窗揮灑了出去。
安東閉目凝神,以那捧水爲憑依,堪稱風馳電掣地趕路,一路與無數海洋生物擦肩而過。行過瑰麗的海底,有那麽一瞬間,他仿佛找回了昔日作爲古代人魚種在海洋裏肆意馳騁的感覺。
其他大公向瓦沙克投去欽佩的目光——事實證明,當你有一個嘴賤的隊友,輸出的對象又剛好是你看不順眼的人時,你表面看不出來,其實心裏暗爽。
難得看見天族這麽焦急的樣子,這不得再添把火,不然都對不起惡魔根植于靈魂的惡趣味。
阿蒙蒂斯望着對面天族十片羽翼根根亮起,周圍的力量俨然像随時爆炸的高壓鍋。他單方面轉換立場,代入了一下自己,然後确認地點了點頭——
坐在機艙内的衆人一邊緊抓住座椅,一邊貼着玻璃窗向外看去。李忽然說:“是‘天使’和‘惡魔’。”
堪稱雷區蹦迪。
同一時間,印有【門】組織标記的飛機上。
真·四十米長的大刀。
“……看來現在我們不得不承認那是真的了,對吧,大衛?”一人呼吸急促,卻不忘嘲諷地對後方碧色眼睛的男人說道。
隻見西路伯蓦地擡手,中指食指并在一起,下一秒,一柄巨大的光劍,在他的指尖凝聚而成。
海域,是人魚擅長的領域。名爲“共潮生”的靈魂綁定技能八,能讓他的力量無往而不利。
而那個說話的惡魔球立即被其他惡魔球怒目而視:笨蛋笨蛋笨蛋!誰讓你說出來的!?難道說,他們不提王就打不過對方了不成!??
“——在哪裏?”西路伯淡色的薄唇微顫,銀色長發在風中一下下拂動。
感謝這顆星球大面積覆蓋的海域,以及條條相同的河道。
大衛将他的手機從地上撿起來,神色難看至極地正想恁回去,誰知手機忽然“叮咚——”一聲。
但下一刻,他們就有點爽不起來了。
機長:“等等!祂們過來了——!”
在機長猝然拔高的驚聲中,随着“砰——”的一聲,一團漆黑的影子糊在了飛機駕駛艙的玻璃外。連同其他窗戶也一樣被扒住。
“不行!海上的風浪太大了,飛機的高度必須緊急上升!”随着機長的大喊,機身又是一陣震動。
駕駛艙外,帶隊導師遺憾又緊迫地說:“沒辦法了,這不是光靠現在的我們就能解決得了的,我馬上求援,你把飛機開出這塊範圍……”
看着瓦沙克還在猖狂地大笑加挑釁,反複提及關于“王”的事情,包括但不限于——
導師還算冷靜,在一飛機都是學生的情況下,很快做了判斷。
其他人瞬間意識到,對方說的不是什麽神話傳說裏的人物,而是昨夜在他們圈子裏傳開的新地外生命的“代号”。
“一夜之間跨越這麽長的距離?”
他低下頭,看不清臉上此刻的神情,隻能聽見低沉的聲音再次道:“王……在哪裏。”
“我們先找到王哦!”,“王的身姿還是一如既往的美麗偉岸呢……真可惜你沒看見。”
出于魔界大公的矜持和教養,阿蒙蒂斯朝瓦沙克投去不贊同的目光,不過也沒有說什麽。
十翼天族面無表情地看着他們,臉上隻寫了五個字:擡走,下一位。
審判之劍可以精準避開無關生靈,卻對惡魔一定會造成緻命打擊。
瓦沙克“哈哈哈……”的笑聲漸漸小下去,這時候,他終于回過神來——
媽呀不對啊?對方是全盛狀态,但他們現在不是啊?完蛋,習慣性在戰場上挑釁天族了,忘記現在的狀況可不容許他們頭鐵地硬接一發審(核)判(彈)光劍。
于是“哈哈哈!”眨眼變成“嗚嗚嗚……”,瓦沙克球跟其他魔球擠在一起,迅速抱成一團。
遠遠看上去軟乎乎的魔球一彈一彈,抖得很有節奏感。
沒、沒逝……他們能刑的,最多就是壞掉一個分/身……
其他惡魔球能咋辦?一張巨大的防護罩,在他們賣力搖晃的尾巴間,被努力編織起來。
一路緊趕慢趕的安東,隔着老遠就看見了天空閃耀的審判之劍。
天族跟魔族見面會有沖突不奇怪,有時候就是屬性不合、習慣性的小打小鬧,點到即止。但眼下的巨劍,則說明——有人真的生氣了。
幾乎不用想,安東就知道有魔又開始控制不住地本能作死了。真是的,變成球了都不老實。
他有些無奈地這麽想着,速度卻更快了。
審判之劍散發的光輝一度将天地渲染成一片耀眼的白茫,包括飛機上被黑影完全糊住窗戶的衆人,都隐約看見了玻璃窗外透進來的光。
就在光劍橫掃千軍般揮下時,一團幾乎察覺不到的透明水球,蓦地從海底下竄出來,“啪嗒”一下糊上十翼天族的後背。
幾乎是瞬間的,十翼天族的動作停住了,他感受着身後傳來的氣息,背脊一點點僵硬。
盡管安東依附的這團水球不會化開,但一路帶過來的水汽還是微微染濕了天族的衣服。
甚至天族最敏[gǎn]的翅膀,也挂上了雨露一樣的小水珠。雪白的羽翼在風中簌簌抖動,那些水珠無疑會讓對方感到不舒服,但自由翺翔的飛鳥抑制住掙脫的本能,顫巍巍的羽毛接納了每一滴雨露。
“西路伯……”安東的聲音透過依附的水團傳來,但大約是因爲距離太遠,傳聲中出現了“咕噜噜”一樣水汽泡泡的聲音。
安東:“……”
他忽然安靜地閉上了嘴,而西路伯平複着劇烈抖動的手,終于慢慢轉過身來。
天空中的巨大光劍眨眼之間,猶如幻影般化作無數璀璨的光點消散,十翼天族伸手,小心地将那團水球捧在了手心,一雙眸子緊緊凝視着它。
遠處,瓦沙克球猛地松了一口氣,然後一衆魔球像是知道自己做錯了事,期期艾艾地叫了一聲,“王?”
嗚嗚嗚,難道事情辦砸了,居然把王都驚動了嗎!?
西路伯頭也沒擡,仿佛剛才弄出大動靜的不是他一樣。反倒是安東看着他們開口:“訂單送出去了嗎?”
惡魔球們:“馬上就送!”根據定位,訂單的地點近在咫尺了!
惡魔球們伸出尾巴,噼噼啪啪地開始禮貌敲門。
機艙内的衆人:外面有鬼啊啊啊啊啊!
怎麽可能在這種時候、這種高度,把機艙打開啊啊啊啊!
惡魔球們:???還剩最後一分鍾了,你倒是開門啊,你明明在家!
“我是在做夢嗎。”外面空域中,就在惡魔球們火急火燎地上門時,西路伯定定地望着手心的水球。
安東好聲好氣地說:“不是做夢哦。”
“真的是您?”他恍惚了一樣,再次确認,“數萬個可能性世界都不存在的奇迹……”真的發生了嗎。
安東打斷他,确定地說道:“誰說不存在,我現在不就好好地在這裏嗎。”
“咕噜噜”的水汽泡泡聲裏,小水團裏探出一條水做的觸角,輕輕碰了碰神情愣怔的天族的臉。
西路伯伸出手,此刻的天族半點看不出不久前暴走的樣子。
他有些呆呆地跟着摸了摸被觸碰的地方,慢半拍地才說道:“……好冰。”
可是與那冰涼溫度相反的,是心底迅速升騰起來的熱,喜悅——不止是喜悅,還有更多的,一些他都無法辨别的情緒。
諸如得償所願的快慰,遲來的委屈……想要訴說,卻難以言說的情感,一下下沖刷着心靈,超出了往日冷淡的天族的承受範圍。
碩大的十片羽翼鋪展開去,又忽然合攏,在被羽翼圈起來的安靜又靜谧的小圈子裏,西路伯向安東露出一雙蒙上霧氣的眼睛。
聖潔又孤高的飛鳥,即使在哭泣時,都是懵懂又純稚的。
十翼天族就那樣看着他,露出虔誠又可憐的神情,直白道:“我想抱您。”
他一眼看出眼前的水球隻是寄宿了安東的一縷力量,安東真正的本體還在别處。十翼天族心中的情感無處宣洩,此刻,他急需一個更有實感的确認——
想要擁抱真正的您。
不遠處,看着十翼天族将安東水球圈攏進羽翼之下,過起“二人世界”的惡魔球們:“……”
惡魔球們的眼睛眨了眨,又眨了眨。
然後,附着在飛機上的黑影無限搖動,發狂一樣開始蹦迪。
與此同時,下訂單的碧眼男人大衛,忽然聽見了一道陰恻恻的聲音,帶着無限扭曲的恐怖,從他腦海裏響起:
“出~來~拿~外~賣~”
“我們已經看見你了~”
那精神污染的聲音,像是一個發狂的惡鬼在用指甲撓黑闆,“你~在~哪兒~~~”
四下掃視,這個聲音貌似還隻有他才能聽見。
此時大衛的心态發生了一點變化。
“你真的沒有聽見嗎?”他甚至向平日裏最不對付的李确認。
李倍感詫異,一臉問号:“什麽?”
大衛額頭冒出冷汗:“就是那個像被抛棄了的女人、也可能是男人一樣的聲音?”
李:“?”你沒事兒吧。
一旁李的同伴冷哼了一聲,“不用理他,肯定又是在打什麽壞主意!”
沒有人相信他,所有人都專注于如何破除如今詭異的境況,也顧不上他。
有苦說不出·大衛:……謝謝,代入感很強,已經吓尿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