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什麽聲音是從那裏傳來的?”
僅僅愣了很短的一瞬, 就立刻有蟲族反應過來。
任何有關“王”的事情,都足以讓他們應激。
他們随即去看負責這一切的桑特思,對方臉上的神情看起來比他們還要茫然, 不……或許還藏着某種難以置信的震驚。
然而,此刻的高階蟲族們已經無心去細細探究。
幾乎是下一秒, 就有數十位高階蟲族騰飛而起,朝着心跳傳來的那處飛去。
鼓動的雙翅間,風被驅動着傳出音爆般的炸響, 清晰地劃破蒼穹。
而在那一條連鎖的廢棄站點中, 就像安東所預料的那樣, 裏面還躲藏有很多獸族——
有些是湊熱鬧的沙民, 有些是被忽悠了一起來看儀式的遊客,還有些是潛伏的諜報人員……
“……混血種!”高階蟲族瞳孔驟縮,瞬息認出了眼前的目标。這可是挂在緝捕榜上經久不衰的對象。
但下一刻,高階蟲族的全副注意力就被另一道身影吸引,乃至于他們原本光速醞釀起的回擊都停滞在了半途。
那些高階蟲族露出近乎無措的神情,他們一邊下意識地追逐少年的身影,又在對方淡淡的注視中忍不住倉皇躲避。
但暴脾氣的巨狼們可沒有這個耐心,“吼!”
所有的巨狼簇擁般拱衛着他,少年背後絢麗斑斓的蝶翅呼吸一樣張合,一雙銀眸淡淡地朝他們掃過去。
“你們是來找我的嗎?”安東緩緩開口。
在一名普通獸族破防般的哀叫中,他們已經完全看清了那些高階蟲族的兵器般鋒利的身姿。
高階蟲族沖刺的身影倏然頓住,他們在天空猛地四散開去。與此同時,一條長長的蠍尾破土而出,在空中劃過弧度,“砰”地穿過蟲群紮進大地。
那些大驚小怪的哀叫,悉數被這道長吼蓋了過去。
原本, 這個偏僻的角落絕對安全, 即使是蟲族, 也不會吝啬到連幾隻小蟲子都斤斤計較。隻要母巢猶如銅牆鐵壁, 其他地方他們并不會太在意, 這是一種傲慢的自信。
隻見,越來越多的蠍尾從昨夜暴雨後尚且潮濕的泥土中竄出。
這一刻,這些蟲族好像忘記了這裏是他們的地盤,忘記了混血種是需要抓捕的入侵者。
“你、是誰?”最終,他們一字一句地吐露,對精神網絡中同族的呼叫恍若未聞,失神的眼底映照着少年的身姿,緩緩攪起驚濤駭浪。
——難道說,昨天晚上,他們跟隔壁的這一群怪物做了一整夜的鄰居!?他們就這樣睡了一晚,還毫無察覺??
廢棄站點的某處一點點發出塌方聲,随後“砰”地一聲被從内部頂破。從站點的廢墟中,幾道龐然大物的身影緩緩站起,像拔起的高樓。
“蟲?……不,不對。”高階蟲族們錯愕一下,眸光驟然凝住。
遠處,母巢升起的平台上,選擇留守的蟲族望着那枚毫無動靜的繭。
他們起先愣住,接着開始急促地喘氣,心髒像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捏住。
真奇怪啊。
“那些高階蟲族怎麽了?”平民獸族瑟瑟發抖, “你們誰犯事兒了?”
所有被視線掃過的高階蟲族,一瞬間像是被某個無形的重錘擊中一般,猝不及防下竟然後退了一步,險些從高空墜落。
在一衆樓房一樣高大雄壯的巨狼中,他的身姿甚至顯得纖細。銀色的發絲還帶着昨夜未散的水汽,凝聚在發梢上的水珠,像鑽石一樣熠熠,襯得那張原本無暇的面容更加璀璨生輝。
看什麽看,沒聽見我們王在問話嗎,讨人厭的蟲!
一隻毛茸茸的狼爪警告般呼嘯而下,在蟲族躲開的瞬間,将地面拍出一個布滿裂縫的巨坑。
“……這裏是獸族探員‘河狸’, 請求連接通訊塔,出現緊急異常情況!”
他就側坐在狼群中最強壯的那頭巨狼身上,卻仿佛隻是坐在花園的小台階上一樣從容。
“沒、沒有啊……”
“吼————!!!”
“我, 我不要死在這裏啊——!”
“那他們怎麽來勢洶洶,搞得要來殺人一樣!??”
“完蛋了!該不會是蟲族獸族又要開戰了, 我們成炮灰了吧!?”
“……”蟲族們的神情看起來相當混亂,一時間竟沒有蟲開口說話。
可現在——
其他廢棄站點中的獸族,透過被連鎖掀翻的頂棚看見了這一幕,一瞬間以爲自己穿越進了什麽傳說電影,感受到了無與倫比的震撼與沖擊。
一時間, 有獸慌張,有獸凝眉點開通訊儀。直到所有人在越來越接近的高階蟲族威壓中逐漸喘不上氣,萌生退意。
所有的高階蟲族都被這一擊拍醒了。
那聲音果然引起了尋找什麽的高階蟲族的注意,但那些高階蟲族還來不及投過去一眼,下一秒,一道長嘯劃破長空。
——那是一個銀發的少年。
它們褪去匍匐的姿勢,抖落身上潮濕的雨水,銀白的絨毛折射着月光一樣的輝彩。銀月一樣的豎瞳緩緩睜開,像蘇醒的神話巨獸,從喉頭擠出莊嚴而危險的低鳴。
因爲不是蟲族,所以聽不見那聲“心跳”的獸族們一臉懵逼。
“候選者大人?”
“我、我們……”
沒有回應。
不僅是這枚繭,就連失控般沖出去的那群同族,發出的呼喚也石沉大海。
不過,透過精神網絡,他們能夠察覺到那部分離去蟲族的劇烈情緒波動。
一般來說,精神網絡并不足以傳達出這麽強感染力的情緒,如果有,那一定是千、是萬——是無數同族在同一時刻遭到了史無前例的沖擊,繼而産生天崩地裂般的震蕩。
毋庸置疑,事情超出了控制。
桑特思的神情變了,他看向奧辛。至少,要先把這裏的情況控制起來。
接收到了對方的眼神,奧辛卻沒有立即行動,而是皺起了眉頭,似乎也在掙紮什麽。
片刻後,奧辛深呼出一口氣。
上位者的命令是絕對的。
奧辛向銀鞘遞出了私下約定的暗号:“你說今天還會下雨嗎?”
銀鞘不爲所動。
奧辛:“?”
不是說好了,一說暗号就行動,聯手把琉焰控制起來的嗎?
等到第三次重複暗号的時候,就連琉焰都朝他投來了疑惑的目光,奧辛終于隐隐意識到了什麽。
他嘗試着聯絡自己昨夜跟銀鞘安排的隊伍——沒有回應。
而這時,一直無動于衷的銀鞘終于看向他。
銀鞘微微擡起下颚,“昨夜已經下過一場暴雨了。”銀發蟲族的眼底全無迷茫,沖他露出一抹笑,高傲又笃定,“我就說,今天不會。”
“你問——我是誰?”廢棄站點内,安東聽着面前一衆蟲族的問題,緩緩張開翅膀,從巨狼身上飛起來。
“好問題。”少年身後的翅膀舒展到極緻,灑落的星輝中,他擡起眼簾,淡淡地勾起唇角,“我今天來,就是爲了弄清楚這個問題。”
在少年話音落下的刹那,他的身影瞬息消失在原地。
與此同時,群狼随着他奔襲而出,在“隆隆”震動的大地上奔跑起來。
“!”所有留在原地的蟲族心頭一震。
他們在身邊兩側湧起的狂風中蓦然回頭,正看見少年正率領着狼群奔向懸浮于高崖上的母巢。
精神網絡中,早就從候選者那裏獲得權限的桑特思驚怒交加。他的心緒很亂,但很本能地去尋求穩妥:鎮壓,掩藏,驅逐……不能讓事情失去控制!不能!
“攔截——”一道道指令以堪稱瘋狂的速度被桑特思下發,不斷催促着所有蟲行動。
銀鞘冷冷地看了對方一眼,卻沒有動作,仿佛在等待着誰的到來。
廢棄站點的高階蟲族對視一眼,瞬間向安東離去的背影沖了上去,然後……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高階蟲族綴在安東身後。
就——攔截的話,也要先追上對方才行對吧?哎呀,那個少年怎麽跑得這麽快啊?完全追不上呢!
留在廢棄站點内的獸族們一臉懵逼:“他們是在學烏龜爬嗎?”
探員河狸:“這很合理。”
“救命!列車還沒到嗎?這裏太危險了,我要回老家!”這是再也不想吃瓜看戲,隻想趕緊逃命的可憐路人。
就在安東去往母巢的路上,越是靠近,他就越能夠察覺到自己與母巢之間構建的聯系。
——是之前的同調。
母巢給安東的感覺,越來越接近一個“生命體”——就像孕育了魔族的深淵,但比深淵更加具備“活性”和“異種”特點。
漸漸的,安東的視線仿佛能夠穿透那廣闊的建築,看見沉睡在建築最核心的存在。
那是一枚類似于生物“心髒”的東西,而這整個母巢建築,都是在那枚心髒基礎上擴充延展開來的。
那枚心髒砰動着,将“血液(能量)”輸送到母巢的四面八方,然後與培育室内自然形成的卵鞘結合,就誕生了“繭”。
随着靠近母巢,越來越多的記憶片段從安東的腦海中閃過。那種感覺就好像,沉睡在羊水中的孩子在降生到世界之前,所記憶下的朦胧碎片,并不十分真切。
終于,安東抵達了母巢的平台之上。
這一刻,所有的蟲族都望着他。在見到少年的瞬間,那些留守平台的蟲族一下子明白了先前精神網絡傳來的異動是爲什麽。
“叮鈴哐啷——”蟲族手中的武器脫力般地落下。
山呼海嘯般的情緒沖擊着他們的大腦,讓整個蟲族的精神網絡頃刻崩潰,陷入混亂——
【攻擊?】
【否定。】
【攔截?否定……】
安東沒有在意那些蟲族的動靜和神情,跟随他到來的混血種呲牙恐吓着周圍的“敵人”。
即使巨狼們面對的是一整個蟲巢源源不斷、數之不盡的蟲,它們也毫無退卻之意,不讓少年受到任何幹擾。
安東緩緩阖上眼睛,他莫名知道自己能夠做到。
下一秒,随着少年的意念,整個與之同調的母巢果然轉變重組起來。
這分明不是設定好的變形時間。
目睹這一切的蟲族被定格在原地。
他們隻是看着少年緩緩擡手,一個小房子便被送到了他面前——
那是中央飼育室。
更确切地說,是曾經中央飼育室的一角。不知爲何在很久之前被科學院隐藏起來,放置到了隐秘地方。如今的中央飼育室則是後來建造的。
安東緩緩走到那個小房子的門口,他觸摸着這搖籃般小屋的地面,那裏有一個小小的坑洞。
“……”少年忽然發出了一聲歎息。
“我曾待在過這裏。”他開口。
那個小小的坑洞,以前應該放着一個小小的繭。
[蟲族并沒有“成人儀式”後才能夠成爲王的規定,在過去,王在一出生就是“王”了。]
所以,果然是這樣啊……
安東看向從他抵達這裏起,就一直看着他的桑特思。
此刻,桑特思正面無表情地注視着他,然而眼底流露的情緒卻分明已經開始崩潰,像傾塌的末日。
安東平靜而笃定地說:“那個時候,是你負責照顧我。”
“然後……”少年微微歪了歪頭,即使到現在,他的神色依舊平靜,“我死了。”
不是每一次轉生都能夠成功誕生的。
這一刻,安東打開角色面闆,在如今“混血種”的角色卡上,找到了一份突然冒出的[記錄]——
【角色卡,蟲族之王生成中……警告,出現外力幹擾。】
【幹擾源頭:基因實驗。對象企圖幹涉宿主基因序列,弄巧成拙。】
【角色卡生成失敗,新角色卡混血種,生成中……】
盡管時間很短暫,但安東确實——
“我也曾,短暫地成爲過你們的王。”
就在這裏,在這個小小的屋子裏。隻是可惜,沒能順利出生。
少年一下子恍然般的語氣,輕飄飄地傳達到所有人的耳中,卻讓所有蟲族露出了如出一轍的、像是被淩空打了一拳的神色。
這世上,最痛苦的事情莫過于有人告訴你:你曾擁有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