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希切爾大廈劇烈地震動起來。
正捧着資料行走在大廈中的員工們, 皆是一臉不明所以的倉皇。
大多數打工人并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但他們已經很有眼色地開始朝外面跑路了。
人工智能冷靜的聲音從廣播内傳出：“警報, 您今日的工時尚未完成, 您的績效積分将被扣除，請回到您的工作崗位。重複——您今日的工時……”
地下有什麽動靜在快速接近，就連天花闆都搖晃起來，懸挂的吊燈震下來碎了一地。
“啊——！地震來了, 快撤啊——”衆人手上捧着的文件資料被一氣呵成地全部扔飛, 化作飄飄灑灑的細雪, 又被無數雙腳踩在腳底下, 很快淹沒在了出逃的人潮裏。
而同一時間，大廈外的武裝部隊已經就位, 無數巨型坦克和裝甲被開到了樓外, 圍成一條防線。
天空飛行的直升機上，部隊長看都沒看那些逃跑的員工，隻揪着一名西裝革履的男人，神情猙獰地問道：“下面到底發生了什麽！！？”
随即他突然多了一份使命感，既然他代表着龍族的第一次亮相，那必定要好好表現。
剛剛那一下雖然沒打中他，但近距離感受到以後，安東依據本能判斷，那一下就算打中了也破不了一點甲。
他先是看見了從下自上飛速坍塌的大樓, 無數碎裂的玻璃像散落的萬千飛花，折射着粼粼的光。
直到金色巨龍已經飛升到了高空中，他們才終于一點點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安東正沉浸在想象中躍躍欲試，突然，他的身體比大腦更快一步地往旁邊一側。
“你是個瘋子。”部隊長肯定地說道。原諒他實在無法理解這些科學狂人的思維。
“被躲開了！”直升機中部隊長咬了咬牙，而耳麥中博士還在瘋狂催促他們的效率。
“隊長！”就在這時，耳麥裏傳來了地上部隊的驚呼。
當然，或許不是“似乎”，安東想到了多元宇宙裏看見的“兩個即将融合的宇宙泡”。
那是最重要的，在那隻金色的異獸面前，所有存在都不過是凡夫俗子！它一個的存在就勝于了這世間的全部！
“那片極光之後，是另一個世界麽……”
同時，安東也注意到了天上那奇異的極光——裏面似乎浮動着另一個世界的光影。
部隊長望着那飛躍得比直升機還高的“太陽”，突然看不出半點情緒地轉頭，望向助手：“實驗素材？”
“……”部隊長沉默了數秒，良久才深呼出一口氣，按住耳麥頓了頓，“各部隊注意——”
部隊長聞聲朝着外面看了過去。
身後的雲層被洞穿了一個破口，然而安東沒去在意，低頭望向下方。
部隊長狠狠地把人撂在了地上, 胸膛劇烈起伏了一下。
安東悟了：“有道理。”
“……”
而正用前肢的利爪刺破裝甲車隔闆的，則是更早以前，他們犧牲了一整支隊伍的人才狩獵到的！
他正要下令行動，忽然通訊頻道内插進了另一道聲音。
下一瞬，一發從地面而來的光炮，與他擦肩而過。
“目标是那隻金色的。”他說。
然後，在這些飛花中突然多了一抹耀眼的金色。
不知者無畏。
部隊長往下看了一眼，一下子就認出了好幾個熟悉的“老朋友”——那隻正在用觸手卷起坦克的，赫然是他們在半年多前，花費了整整三個月才活捉的深海種！
安東正享受着他龍生的第一次飛行。
——這一秒仿佛被無限拉長。
武裝部隊：“是！”
助手：“……”西裝革履的男人癱軟在地，說不出話來。
他的翅膀比雙手還要靈活，也更加敏[gǎn]。他能夠察覺到每一縷風劃過他翅膀的觸感，在腦海中勾勒出千風的弧度。
如今隻有系統能聽見他的話，于是系統很配合地說道：“也許這個世界的生物還不了解龍的力量？他們對您的表現看起來是第一次見到龍族。”
而這時，部隊長的耳麥裏面再度傳來地上部隊的彙報：“隊長，異獸……異獸們都跑出來了！！”
但看上去理智全無的博士，又好像突然正常了一下，飛快道：“五千億星币。别忘了是誰讓你們從臭名昭著的星際雇傭兵，走到今天這個地位的，這片星域隻有希切爾集團能庇佑你們！做完這一單，你們要多少錢有多少錢！”
一雙蒼藍色的豎瞳與直升機的玻璃短暫地擦肩而過，直升機内的衆人似乎與它對視了一眼，一股突如其來的戰栗從靈魂中升起，讓他們整個僵住。
他直覺自己還能飛得更高，穿過天空，穿過雲層，穿過大氣……隻是不知道能不能抵達那片極光。因爲有些東西看着很近，實則隔得很遠，就像人們看太陽一樣。
“……他們是在攻擊我？”安東有些不可思議，“他們爲什麽會覺得自己靠着這些裝備，就能打過一隻巨龍？”
“别管那些逃跑的異獸，所有人不管付出什麽代價，給我把那隻金色的留下！”被武裝部隊護送出來的博士，神情狂熱又癫狂，他狼狽的臉上根本分不清是在恐懼還是激動，“隻要那一隻——隻要那一隻就好！！！”
這放在人身上，大概好比在體驗第一次飙車的筷感，風馳電掣。
所有人都看見了一輪倏然升起的太陽。
下一秒，那雙巨大的金色雙翼扶搖而上。
西裝革履的男人用顫唞的手扶了扶眼鏡：“我，我也不知道。”他看着部隊長虬結的肌肉，打了個哆嗦，飛快補充道, “我隻是博士的助手，但他從來不讓我插手他的研究, 隻有公司的高層才知道……我我我，我隻聽說他在三天前運回了一個重要的研究素材，公司異常重視……”
他們正要準備下一輪群攻。
突然，天色暗了下去。
明顯非正常出現的烏雲在短短時間内快速聚集，眨眼就将天空遮掩住，形成厚厚的積雲。
那隻金色的巨龍在漆黑的天幕中一下子更加顯眼了。
安東正在熟悉自己體内自帶的力量——其實這并不難，因爲“精神力”似乎是幻想種之間通用的，隻是不同種族精神力外放後呈現出的效果不一樣。
就像精靈種會顯出他們植物型的精神體，而龍族——至少安東如今的這種龍族，可以引動天象。
随着他的精神力源源不斷地釋放出去，他的周身忽然浮現出一道道金色的雷光。
雷光像金色的線，交織成密密的蛛網，龍蛇般在他的周身湧動，發出“噼噼啪啪”的電流聲，聲音還在不斷變大。
地上原本發瘋進攻的異獸們，在這一幕下，漸漸停止了瘋狂的舉動。
它們一點點低下頭，蜷起身子，像露出飛機耳的貓，發出各種不同的嗚咽。
反抗的衆人也呆呆地漸漸放下了武器，仰頭雙唇開合：“老天……”
他們仰望着天穹中的景象，漆黑的陰雲中，身攜雷光而來的金色巨龍，宛如黑夜中唯一的太陽——
實在很像是各種神話裏，神明降下天罰的那一瞬間。
終于趁亂掙脫束縛的衛燃，在崩塌的通道内艱難逃出了地下樓層，奔走在大廈内。
衛燃一手按在微型耳機上，剛結束了最後一句說明，随着耳機那邊的人匆匆遠去的聲音，他放下了手，轉而将手貼在了旁邊的窗戶玻璃上，朝外看去。
天地間那抹金色引動的現象是如此震撼人心，衛燃聽着越來越近的雷電轟鳴，喃喃道：“剛出生就遭遇了這樣的事，你是在憤怒嗎……”
而另一邊，前線地帶——
正在滿世界幫忙找蛋的軍方，已是恨不得将這一帶掘地三尺，突然，他們感覺到了腳下大地竟開始瘋狂震動。
少将猛地看向同樣愣住的姜北去，語氣急促：“你聽見什麽了？”
姜北去捏着耳垂，手心滲出汗來：“很多生物的尖叫聲，它們在逃跑，在喊着什麽……”
少将：“是什麽！？”
姜北去一字一句地翻譯：“它們在說——‘龍族，醒來了。’”
“龍族……”少将低低重複着這兩個字，不知爲何，明明是第一次聽見，但靈魂就是莫名一顫，心髒像正被一點點扼緊。
随後，周圍人傳來的驚呼聲将他喚醒，他循聲看去，很快就見到了一群超乎想象的生物。
——它們張開遮天蔽日的雙翼，從熊熊的火山中騰起，投落的陰翳無邊無際。
鋪天蓋地的熱浪随着它們湧來，火山的熔漿自它們帶起的雙翼滴落，像是被随意抖落的水滴，卻輕易洞穿了地面。
少将的目光掃過這群古老生物完美強大的身軀……很快意識到，這是一個僅僅爲了狩獵和厮殺而誕生的種族，它們全身絕沒有任何一個多餘的地方，全部都是最有利的武器。
這樣的生物隻可能戰無不勝，沒有人任何人能夠馴服使役它們，因爲它們生來就站在了頂端。
神明是多麽不講道理，祂創造出了朝生暮死的蚍蜉，卻也會讓這樣單純傾注了一切強大的怪物蘇生！
雄渾的龍吟響徹天地。
原本寄宿在火山下的所有動物都在瘋狂奔逃。
“終于還是出來了……”盡管數天之前就有預兆，可如今真的見到這一幕，衆人的心頭依舊像被籠上了一層沉重的陰雲。
“要攻擊嗎？”
“再等等！”上面已經預見過這種情況，早就有了決定，一名将領道，“S級以上的異獸都已經有了超高等級的智慧，2S級的異獸甚至能夠學習人的語言，我們可以先試着跟它們溝通。”
“可是它們看上去很匆忙，完全不像是會搭理我們的樣子……如果能知道它們要去哪裏就好了！”
姜北去：“那個……我大概知道。”
再度被衆人的目光集火，姜北去緊張地指了指剛剛接通的通訊儀：“我妹……姜北意聯絡員轉達自[綠蜥]的消息，希切爾集團三天前秘密運回了一顆蛋。”
“綠蜥？是剛好在出任務的那個？”
“希切爾集團……好一個希切爾集團，上面已經關注這個集團很久了，沒想到啊！”
“立刻清出前往希切爾大廈的道路，傳令下去，組織沿途所有單位城鎮緊急避難！我們也趕緊出發！”
希切爾大廈。
天空中凝聚的雷光倏然降下。
時間仿佛都在這一刻凝滞，所有人的視野被一片白茫取代。
世界在這一瞬無比安靜。
安東還沒有喪心病狂到無差别屠殺的地步，他知道星際時代的消息傳播有多快，而這種一看就不正經地暗搓搓搞事的公司——隻要消息傳出去，他們的下場可比死亡還要難受多了。
而他隻要負責弄出足夠大的動靜，剩下的自然有專業人士來處理。
地上所有的裝甲車和武器，都在雷光之下報廢，希切爾集團頂樓那最大的“十字風向标”雕塑，在一陣刺耳的“滋啦”聲中，轟轟烈烈地碎成兩半掉了下來，在地面砸出了一個深坑。
剛巧就在深坑邊的博士雙腿一軟，直接跪了下去。他的頭發在雷光中被電焦成了一片，渾身漆黑如焦炭，合理懷疑被重點照顧過。
這時，耳麥裏傳來了部隊長的聲音：“……任務失敗了，得益于您睿智的決定，我們招惹上了一個絕對對付不了的怪物。如果事情到此爲止，我們或許還能祈禱及時止損！”
安東在天上拍了拍翅膀，他正想像“真男人從不回頭看爆炸”那樣潇灑地離去，忽然看見下方有人在向他揮舞信号棒。
衛燃點燃了煙火棒一樣的信号棒，正通過大力舞動雙臂，吸引安東的注意力。
安東在空中歪頭想了想，然後緩緩落到了地上。
“轟隆——”
黃金龍巨大的身軀回到地面，在他面前的人類就好像一隻小小的鴿子一樣。
衛燃望着眼前的龐然大物咽了咽喉嚨，緊張的身後起了一背汗，可一想到上面剛才下達的指令，他又不得不硬着頭皮道：“你，你還記得我嗎？你出生的時候，我就在現場……”
安東沉默地望着他，禮貌地等對方講完。
然而，他的沉默在對方眼裏似乎是什麽别的含義，總之衛燃看起來更方了，唇角艱難扯起的笑險些維持不下去。
——要命！這個時候頂上來的應該是一個飼育員，或者兒童心理學家，但不該是他這樣一個異生人啊！
“好吧，雖然不知道你能不能聽得懂，但我想告訴你，我知道那些傷害了你的人讓你感到憤怒，但不是所有人都是這樣的。有人會無緣無故地傷害你，也有人會選擇幫助你，總之——”
衛燃深吸了一口氣，緊盯着巨龍那雙蒼藍的眼瞳緩緩道：“我向你保證那些人一定會得到他們應有的處罰！隻希望……你不要因此對我們的族群抱有偏見。”
說到最後，衛燃自己都有點說不下去了。講真，換做是他自己，要是被一群人抓住還差點慘遭實驗，那麽他的心情絕對已經惡劣透頂。
更重要的是，他覺得安東一定還聽不懂人話——就是人類嬰兒剛出生也不能聽懂别人在講什麽啊。
但他不得不賭一把，賭這位疑似手下留情的異獸，是不是他所想的那麽特殊。
——“至少要向他傳達出善意。”衛燃開着的耳麥裏，是上面緊急幫他拉過來的專家，“否則等它的那群大家長到了——哦，我想你一定看見過動物世界裏被傷害的小象嚎一聲，然後整個象群開始瘋狂地長嘯，群起而攻，恨不得将大地踏平的樣子吧？”
專家微微壓低聲音：“而我們隻會面對比那恐怖一百萬倍的事情。”
衛燃：“……”
在現場的是我，謝謝，你最多隻會在耳機後面聽見我被踏平的聲音。
媽的，這樣一想，心裏更悲痛了怎麽回事！？
求生欲瞬間拉滿的衛燃，也顧不上安東是不是能聽懂，又是一把子真情流露的瘋狂輸出。
耳麥裏的專家幫着情緒激昂地出謀劃策寫台本：“沒錯，就是這樣！愛是所有物種共有的情緒，他一定能感受到你的愛！”
其實能夠聽見專家聲音的安東：“……”
這個專家看起來不太靠譜啊。
安東：“他剛剛說了大家長？”
系統：“對，就是之前一直守着你的蛋，結果被偷家的。”
哦，那是有點慘。
安東正這樣想着，突然，他耳朵動了動擡起頭來，看向了遠方的某處天際。
站在他跟前的衛燃也猛地停下來說話的嘴，意識到了什麽。
在所有人的注視下，一群龐然大物的身影出現在了天際盡頭，正以極快的速度攜帶着電閃雷鳴，一路飛馳而來。
它們周身裹挾的陰雲，如同壓來的世界末日，威壓驚天動地，且毫不掩飾。
原先還隻是嗚咽的出逃異獸們，這會兒直接全部趴在了地上，癱着軟趴趴的四肢再也不敢動彈，竭力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
因爲這些異獸已經意識到——這群正處于暴怒中的怪物，已經見不得任何風吹草動。任何不安分的東西，都會被它們視爲對金色幼龍的威脅，然後毫不猶豫地冷酷扼殺。
安東看着那些飛速接近的身影。
它們都有着青金色的鱗片，隻是身體更加龐大無匹，身上的每一寸棱角也更有成年黃金龍的鋒利尖銳。
能夠看得出跟安東是同一龍種，但是金色幼龍的顔色要更加純粹閃耀。這也就導緻，那些成年巨龍幾乎是在一瞬間就發現了它。
安東驟然被一雙雙蒼青色的豎瞳盯上，然而他并不覺得恐懼。
安東的心底湧出了一股莫名激烈的情緒——他想到了自己那顆還沒來得及啃完的蛋。
從出生到現在，他隻來得及吃上一口，剩下的蛋殼還不知道被埋在廢墟裏的哪處。之後又被炮火攻擊，蛋殼肯定埋得更深了……他的蛋殼啊……
金色的幼龍突然仰起頭，收起雙翼，張開嘴發出了一聲叫喚：
“咪嗚——”
叫完安東自己都愣了一下。
怎麽，這麽委屈啊？
安東後知後覺地眨了眨眼，下意識去看天上的黃金巨龍們。
回應他的是成年巨龍們猶如感同身受般狂怒的咆哮，随即無數雷光從天空墜落，直接就要來一輪核彈洗地。
系統歎爲觀止：“不愧是宿主啊，您已經學會了自然界幼崽生存的精髓了。”
安東望着天空席卷的那一片白茫，還有點不敢相信剛才那聲音是自己發出來的：“什麽精髓？”
系統道：“會哭的孩子有奶吃。”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