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這邊，沈仲雲、何碧青、沈雁雁和沈耀祖都到了，隻有趙強盛因爲在百樂門輕薄沈繡婉的事，沒敢來上海。
沈仲雲不肯直接去和平飯店，鬧着要先瞧瞧白元璟的房子。
他坐在黃包車上，一邊擺手，一邊回頭沖後面的何碧青吹胡子瞪眼：“婉婉結婚這樣大的事，你還把我瞞在鼓裏！可恨那個白醫生，我見都沒見過！都是你們娘兒倆背地裏幹的好事！我這話撂在這裏，要是我不滿意，這婚是結不成的！結不成的！”
沈繡婉陪着何碧青坐在後面那輛黃包車裏，母女倆都沒答理他。
終于到了靜思路，坐落在這一片的全是帶花園的别墅洋樓。
沈仲雲喋喋不休數落了一路，在看見白元璟的豪宅之後，不由驚訝地熄了火。
沈耀祖上蹿下跳：“大姐，咱新姐夫怎麽這樣有錢？！”
沈仲雲嗫嚅：“我看鄉裏的赤腳醫生，連媳婦都娶不起，這姓白的怎麽還能住這樣大的房子？”
何碧青驕傲道：“他可不是一般醫生，他是院長哩！”
花園裏的草坪修剪的很整齊，溪水橫流松柏盎然，一樹嶙峋病梅稀稀疏疏開了幾朵花，頗有些古意。
一棟法式風格的豪宅聳立在花園盡頭。
沈仲雲搓了搓手，左右張望：“婉婉啊，這樣大的宅子，你們兩個人住着不是浪費嗎？要不我和你媽、你弟弟還有你姨娘都搬過來，大家一起住？早晚也能熱鬧些！”
沈繡婉的臉頰有些發燙。
雖然古話說“狗不嫌家貧，兒不嫌母醜”，但打心底裏老實說，她這爹确實有些帶不出去。
怪丢臉的。
進了客廳，沒想到白家的人也都來了。
令沈繡婉尴尬的是，傅家的人居然也在！
傅錫詞和薛琴貞陪着傅太太，正坐在沙發上和白家的人聊天，聽見門口傳來動靜，不由紛紛望了過來。
瞧見沈繡婉，客廳裏一時陷入寂靜。
白元璟一副不在意的松弛姿态。
他今日特意穿了沈繡婉給他織的黑色毛線衣，慢條斯裏的從鞋櫃裏取出她常穿的米色毛絨拖鞋，親自彎腰替她換上：“在家裏穿這個舒服些。”
沈繡婉換好鞋，強裝鎮定的和衆人打招呼。
目光落在傅太太的身上，傅家的兒女婚事變故不斷，她看起來比兩年前老了一些，隻是眉眼間仍是富家太太慣有的精明和嬌氣。
傅太太攏了攏雲錦披肩，勉強笑道：“繡婉比起兩年前變了許多，我都要認不出來了。”
她的語氣裏也帶着一絲不自然。
當年畢竟是傅家對不住沈繡婉，她這當媽的管不住自己的兒子，任由他在外面和别的女人在一起，沈繡婉想要離婚回娘家，這怪不了她。
可是傅家和白家畢竟是世交。
眼瞅着曾是自己兒媳婦的姑娘轉頭又嫁到世交家裏，即便傅太太見多識廣也仍然免不了臉上尴尬。
“您還是像以前一樣年輕漂亮。”沈繡婉恭維着，側身向沈仲雲和何碧青一一介紹衆人。
何碧青沒見過這等場面，寒暄過後就乖覺地坐在沙發上，白太太問什麽便答什麽，倒是沈仲雲十分積極，一會兒在洋樓裏四處打轉，一會兒又和傅錫詞攀談，打聽到白元璟和傅金城一樣出身權貴名流時，立刻笑得合不攏嘴，眼裏隻剩下對這樁婚事濃濃的滿意。
傅太太又轉向白太太，溫聲道：“我隻知道元璟和繡婉在燕京的時候就認識了，不知道他們是怎麽成爲男女朋友的？”
“這個……”
白太太語噎，她從不敢過問白元璟的事。
薛琴貞笑着走到沈繡婉的沙發扶手邊，傾身攬住她的肩膀，親切道：“繡婉，這回可不同了，你和元璟是自由戀愛，你倆應該向我們報告一下戀愛經過！”
這話一出，其他小輩紛紛起哄。
沈繡婉也笑。
她端起一杯茶掩飾自己的臉紅，餘光卻悄悄望向白元璟。
薛琴貞善意地推了推沈繡婉：“你快說呀，我們等着聽呢！老實跟你說吧，我和錫詞原本沒打算來上海，都是因爲聽說元璟的女朋友竟然是你，所以才特意過來一趟！你今兒要是不說，我們可不幹！”
她如今性子變了許多，再不如從前那般喜歡針對沈繡婉。
沈繡婉笑的越發不好意思。
“好了，”白元璟笑着望了一眼臉頰紅透的沈繡婉，“我來說。”
“喲，”薛琴貞對左右揶揄道，“他們兩人交杯酒還沒喝上，就開始互相維護了！你們瞧元璟那樣，生怕我傷害繡婉似的！”
她的聲音又脆又快，再加上天生就擅長活躍氣氛，兩句話便引得客廳笑聲連連，連沈繡婉和傅太太之間的尴尬也随之消弭無蹤。
白元璟仍然凝視沈繡婉，眼睛裏透着深情：“是我先喜歡婉婉的。還在燕京的時候，我就喜歡上了。可那時婉婉還是金城的太太，我并不能做什麽，就隻能遠遠地看着她。”
衆人對視一眼。
傅太太的臉色有些複雜，慢慢端起茶盞啜飲了一口。
白元璟人中龍鳳前程錦繡，不比她家金城差。
沒想到繡婉被金城厭棄，卻被元璟喜歡上了。
真是一段古怪的緣分……
白元璟接着道：“後來得知婉婉和金城離婚，我私心裏十分高興，當日就制定了來年春天調任上海醫院工作的計劃，因爲我想離婉婉更近一點。”
客廳漸漸安靜。
白父和白母對視一眼，沒料到兒子在這件事上如此認真。
白家兄弟更是不敢置信。
合着他倆千辛萬苦幫傅三哥離婚，到頭來卻便宜了他們兄長？！
難怪當初沈繡婉回南方以後，兄長會罰他們去祠堂裏跪着，因爲他倆聯合康奈爾綁架了他心尖尖上的人兒呀！
“……一百零三張從上海到蘇州船票。”白元璟坐到沈繡婉身邊，同她十指相扣，“當時我想，若是這一百零三張船票不足以打動她，那我就再買一百張，兩百張，五百張，直到能打動她爲止。我對婉婉，勢在必得。”
衆人想象着白元璟每個星期往返兩座城市，不由都有些感動。
客廳門口。
傅金城安靜地站在玄關處。
白元璟的那些話，他一字不落地聽見了。
原來，白元璟那麽早就觊觎上了婉婉……(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