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繡婉整理書房的時候,發現他把陽城之行的照片放在抽屜裏,與少年時期和周詞白的合照保存在一處。
她默默關上抽屜。
他的書房這樣大,放了那麽多照片,卻唯獨放不下他們的結婚照。
她背靠着書桌慢慢閉上眼。
假使金城一輩子都忘不了周詞白,她該怎麽辦?
她真的還要繼續這段單方面付出感情的婚姻嗎?
沈繡婉想不出來答案。
她讀過許多書,可是沒有一本書能教會她感情上的事,也沒有一位先生能夠教她如何經營婚姻,男女間的事情似乎比考試還要難。
她滿腹心事地走下樓,雲珠她們正聚在沙發上說笑。
注意到她,雲珠招招手:“三嫂,我們在看棋舒姐姐的結婚照,你快來瞧!”
沈繡婉有些意外:“不是說明年去國外結婚嗎?怎麽這麽快就拍好了結婚照?”
薛棋舒笑着望向她:“博遠的媽媽身體不好,催促我們盡快在國内完婚。原來的計劃倒也不耽擱,說是明年由她出錢,讓我們再在國外補辦一場婚禮。”
沈繡婉走到沙發後面,跟着看起那本結婚相冊。
半個巴掌厚的相冊,各種款式的結婚禮服都有,薛棋舒很漂亮,她的未婚夫也十分斯文儒雅,照片中的兩人看起來很幸福。
她關心道:“什麽時候舉辦婚禮?”
“下個月月初,”薛棋舒捏了捏雲珠的臉頰,“說好了由雲珠妹妹來給我當女傧相,可不許耍賴不去!除了你,還有王家、鄭家、錢家的三位小姐充當傧相,她們以前跟你是一個女校的,你應當認識。”
雲珠摸着臉頰,笑着對衆人道:“這樣讨喜的事情,我哪裏有耍賴不去的道理?就算棋舒姐姐不要我當女傧相,我都得腆着臉求着當呢!”
衆人都笑了起來。
薛琴貞拿手帕遮着嘴笑:“我以前總以爲,棋舒将來是要嫁到咱們家的,畢竟她從小就喜歡金城——”
岑卿如輕咳一聲:“琴貞。”
薛琴貞這才想起沈繡婉還在場。
何況棋舒即将大婚。
這種場合再提起薛棋舒和傅金城從前的事,似乎不大體面。
她隻得讪讪地閉上了嘴。
沈繡婉悄悄看向薛棋舒。
她倒是不介意二嫂的話,她的目光落在結婚照上,眼神很溫柔。
她放下了金城,還遇見了心儀的男人。
沈繡婉其實很爲她高興。
到薛棋舒婚禮這日,傅家一大早就忙了起來。
兩家本就是交往密切的姻親,這些年薛棋舒常常往傅家跑,傅太太是拿她當半個閨女看待的,因此爲她準備了十分豐厚的結婚禮物,全家分别坐上幾輛汽車,早早就去薛家參加婚禮。
進了薛家的門,沈繡婉挽着傅金城的手,剛和幾位賓客打過招呼,白家的少爺們就走了過來,半拉半拽的把傅金城拖走了,說是要打牌。
沈繡婉向來不會幹涉他在外面的應酬,本欲去找雲珠說話,想起雲珠這個時候大約正和其他女傧相陪伴薛棋舒,于是去廳堂裏找到了傅太太和岑卿如。
她們正和交好的太太小姐們說話,大家都在讨論今天的婚禮,這些富貴人家都是一個圈子裏的,彼此知根知底,一時間倒是無人搭理沈繡婉。
沈繡婉坐了片刻,自覺融不進去有些尴尬,便起身去外面散步。
卻在回廊裏遇見了周詞白。
她也是來參加薛棋舒的婚禮的。
沈繡婉腳步一頓。
她其實不太想看見周詞白。
但她也很清楚,周詞白在和金城的交際上,已經做到了無可挑剔。
對這段婚姻不忠,是金城的錯,與周詞白無關。
她忍着複雜的心緒,對周詞白禮貌地略一點頭:“周小姐。”
“金城沒和你一起嗎?”周詞白好奇。
沈繡婉:“他和白家的幾位少爺打牌去了。”
周詞白彎起眉眼:“白家那幾個小子聚在一起,總是沒什麽好事,吃喝嫖賭樣樣都來,連白伯伯都管不住他們,簡直叫人愁白了頭發。繡婉,你可得把金城看緊點,别總讓他和白家那幾個小子厮混在一起。”
沈繡婉輕輕“嗯”了一聲。
回廊外面種着湘妃竹,雖是深秋,卻翠綠欲滴。
兩人穿過回廊,沈繡婉聽見周詞白道:“我下個月要在燕京舉辦一場服裝秀,主題是咱們國家的民族服飾。我把西北壁畫上的元素也設計進去了,有件旗袍我還加了刺繡,現在急缺一位繡娘。尋常繡娘我瞧不上,繡婉,我知道你的刺繡很厲害,你能幫我嗎?”
沈繡婉沒料到她會邀請自己:“我?我能行嗎?”
“爲什麽不行?我去拜訪白伯母的時候,在她的房間看過你的繡品,那樣巧奪天工的技藝,真該放到秀場上,讓外國人也瞧瞧何爲華夏的時尚和奢侈品。”
沈繡婉還沒回過神。
她知道周詞白從事的是非常高端洋氣的工作,她的穿着打扮代表着全世界最頂尖的時髦和潮流。
而她的刺繡……
被金城稱爲“封建王朝的裹腳布”的刺繡,真的可以成爲時尚嗎?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自卑和怯懦,周詞白認真道:“不要質疑自己。我邀請你,是因爲我認可你的繡藝。你我隻是雇傭關系,我會付給你應有的報酬,你不要有任何壓力。”
“那……”沈繡婉遲疑地點點頭,“那我試試。”
和周詞白敲定完刺繡的内容和細節,男方的婚車已經到了。
十幾輛汽車的迎親隊伍十分壯觀,西裝革履的新郎在男傧相們的簇擁下,笑吟吟地接到了身穿婚紗的新娘,小花童們灑出滿天花瓣,衆人熱熱鬧鬧地上了汽車,往男方家去。
“張家祖上出過十幾位進士,是真正的書香門第。”
張府裏面,周詞白和沈繡婉結伴同行,邊走便向她介紹。
“到了張博遠父親這一輩,便進了新政府的外交部做官。他上頭的幾位哥哥精通多國語言,有在外交部任職的,也有擔任高官秘書的。張博遠從事文章寫作,倒也不奇怪。”
兩人跟随賓客們來到觀禮的大廳,地面鋪着紅毯,在交響樂中,薛棋舒一手捧着花束,一手挽着張博遠的手臂,笑着站在神父面前。
幾位男女傧相站在左右,都是相貌漂亮的年輕人,女傧相裏面以雲珠最爲光彩奪目,此刻她正頻頻看向男傧相中的一位。
沈繡婉順着她的目光望去,不由好奇:“周小姐,你認得那位男傧相嗎?”
(本章完)